皇上赐我披风,旁人羡慕,我却心里清楚:这不过是他用着顺手罢了

皇上赐我披风,旁人羡慕,我却心里清楚:这不过是他用着顺手罢了

本文为虚构故事内容,如有雷同纯属巧合;全文已完结,请放心观看

我是皇上的婢女,跟在他身边十多年。

看着他从爽朗皇子,一步步变成阴狠帝王。

所有人都觉得他会把我纳入后宫,可我心里清楚——他是看不起我的。

我望着满地破碎的陶瓷玉器,倒吸一口凉气。

这昭月宫的物件,个个价值连城,连皇后的长乐宫都比不上它奢华。

此时,丽妃没了往日的雍容华贵,正发疯似的摔打殿内东西。

陛下在一旁静静看着,喜怒难辨,好像在等她闹够。

我识趣地让宫人都退出去,关上殿门,守在外面。

有些事,我们不该听。

但我是皇上贴身侍女,知道的总归比别人多些。

丽妃娘娘叫楚凌霜,是左相之女。

她入宫后荣宠不断,风头盖过皇后。

大家都以为丽妃是皇上心头爱,左相是朝中权臣。

可就在众人沉醉于这泼天富贵时,皇上却下令抄了左相府。

原来是地方官员越级死谏,弹劾左相贪污受贿、私吞赈灾钱款。

皇上下令彻查,发现左相用这笔钱私养了一支精锐。

皇上从殿里出来,我赶忙跟上。

走前我回头看了眼,丽妃颓然坐在地上,发髻散乱,面容苍白,没了往日傲气。

进了乾清宫,殿里只剩皇上一人。

他无力地靠在座椅上,满眼落寞。

我端着茶水走过去,摸了摸外壁,温度正合他心意。

他喝口茶,轻声问:「你说……朕是不是太无情了些?」这让我怎么答,说什么都不对。

李伯教过我「谨言慎行」。

我缓缓开口:「皇上心怀百姓,是为了大梁天下」

他点点头,睁开眼,落寞变成了坚定。

我悄悄松口气,看来答对了。

皇上又说:「宫里下人爱捧高踩低,这些日子你多留意,别让内务府亏待了丽妃」

「是」

我走出乾清宫,脚步都轻快了些。

昏暗的宫殿里,只剩皇上一人。

左相府的罪名都推到了丞相长子身上,左相只是教子无方。

这不是左相推儿子顶罪,是皇上故意的,念在左相过往功劳,不想他晚节不保。

更重要的是,皇上要断了左相后代翻身的念想。

丽妃久居深宫,不知情,免了罪过。

世人都感叹皇上对丽妃情深,可惜她辜负了这份情谊。

我心里不屑,伤害后假惺惺弥补,不过是为了减轻愧疚。

可百姓都夸皇上仁慈。

「不干活,在这闲晃什么?」李公公板着脸出现在我身后,重重敲了下我脑袋,我一下回过神。

「李伯,我这就去」

李伯叹口气:「我知道你在想什么,有些事不是你该管的,这么多年还不懂规矩吗?」「我知道」

「记好自己身份,好好做事」

说着,他抬手又要打我。

我忙躲开:「我知道了,这就干活去」

李公公是王府老人,现在是皇上身边太监总管,也是皇上最信任的人。

他只听皇上的,对别人一点面子都不给。

说是干活,其实我就服侍皇上一人,毕竟我是他的婢女。

不出半日,皇上就下旨了。

左相府偷藏私兵、意图谋反,男子流放,女子贬为庶人。

念在左相劳苦功高,让他回乡养老。

我想起皇上嘱托,去了昭月宫,怕丽妃想不开。

见我来,她不奇怪,继续坐在桌旁,双眼无神地摆弄匣子里的东西。

我瞥一眼,最显眼的竹蜻蜓是皇上亲手做的。

她问:「皇上目的达到了,留着我做什么?」不知她是问我还是自言自语。

「陛下对您情深义重」这种话我实在说不出口。

我艰难开口:「皇上说,娘娘永远是尊贵的丽妃」

「呵,丽妃……」她讽刺一笑,又问:「我流产的事,是不是他干的?」我没出声,只觉羞愧。

当时丽妃怀孕三月,被嘉嫔毒害失了孩子。

皇上一怒之下,夺了嘉嫔兄长兵权,还把他官降两级。

李伯教过我,祸从口出,不该说的不能说。

丽妃聪明,有些事不用别人说她也明白。

她又盯着我问:「我父兄……真偷藏私兵了吗?」我垂下眼,不敢看她。

左相府是皇上定的罪,证据确凿,容不得质疑。

「罢了,为难你做什么?」她苦笑。

我劝她:「丽妃娘娘,人要向前看,以后后宫没人敢不敬您,您得好好的」

我不敢再面对她,匆匆离开。

左相府或许贪污受贿,但那么多赈灾钱款,他们没那么大胃口。

至于偷藏私兵,他们没胆子也没必要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。

可没谋反这么大罪名,又怎么能连根拔起左相呢?说实话,我挺喜欢丽妃娘娘。

她平时娇纵任性、性子张扬,但从不拿下人出气,对我也客气。

宫里新妃嫔总看不起我,还怀疑我爬上龙床,刁难我,只有丽妃不会。

可我只是个奴婢,帮不了她。

李伯说要认清自己身份。

皇上依旧忙着政事,我在一旁为他研墨。

殿外一阵吵闹,一个华丽女子不顾侍卫阻拦闯进来。

这前朝后宫,有人失势就有人得势。

户部侍郎的女儿刘婉,前些日子入宫,封了婉贵人。

婉贵人笑着说:「陛下批阅奏折累了吧,臣妾亲手做了莲子羹,您尝尝」

她让侍女呈上食盒。

皇上笑道:「辛苦婉儿了,以后别做这累活」

「只要皇上喜欢,婉儿愿意做」

婉贵人娇俏一笑,不屑地瞟了我一眼,对皇上说:「这些奴婢笨手笨脚,哪能侍候好皇上,让臣妾来吧」

我看向皇上,得到指示后默默让开。

胳膊早酸痛了,还好有人抢着干活。

我不敢耽搁,赶紧取来银针,还多拿了个勺子。

用银针验过,没异样。

我舀一勺莲子羹放嘴里,甜得发腻,强忍着咽下去。

确认没问题,我把莲子羹端到皇上面前。

婉贵人怒了:「贱婢,本宫给皇上做的莲子羹,你也配吃!」我恭恭敬敬跪下:「婉贵人,陛下吃的东西都要奴婢试毒」

「你的意思是本宫给皇上下毒吗?」说罢,她扬起手,狠狠朝我挥来。

如我所料,皇上眼疾手快,一把抓住她的手腕,没让她得逞。

「陛下……」她委屈巴巴地看着皇上。

皇上却慢慢收紧手中的力道,眼中还带着温柔,笑着看向婉贵人。

直到婉贵人吃痛叫出声,他才松了手,淡淡道:「不必伺候了,出去吧」

「是」

我轻声回应,缓缓朝殿外走去。

不敢走太快,怕显得慌张;也不愿走太慢,免得惹人厌烦。

这时,身后传来皇上温柔的声音:「这莲子羹甚好,婉儿的手艺真不错」

婉贵人的羞辱,我没放在心上。

我一个奴婢,这些年受的轻视和不屑多了,早习惯了。

在这后宫,我见过皇后端庄有礼,丽妃骄傲张扬,贤妃温柔娴静,其他妃嫔谨小慎微。

却从没见过一个小小的贵人,如此嚣张跋扈。

曾经嘉嫔第一次见我,把茶水泼我一身。

第二天,她整条手臂就被开水烫伤。

不是我报复,是皇上做的。

他说过,会记着王府情谊,只要我安分守己,就会让我一生无忧,给我常人没有的体面。

目前来看,他确实做到了。

我才十八岁,宫中下人无论年龄资历,都对我恭恭敬敬,叫我「舒然姑姑」。

除了李伯会敲打我,受宠的妃嫔也不敢为难我。

可我觉得,他这么做只是因为还需要我,信任我不会为利益毒害他。

但转念一想,他若想换掉我,也不是不行。

突然觉得,自己日子过得还不错。

临近年关,皇上让我给长公主送礼。

静嘉公主是皇上亲姐姐,待遇不同。

当初,长公主与驸马被先帝赐婚,婚后感情不和。

驸马偷偷养外室,羞辱公主。

皇上震怒,把驸马全家下狱,收回铜矿。

长公主念及夫妻情分,把驸马救出来,可第二天驸马就自缢了。

人们说,他是羞愧自尽。

从那以后,长公主深居简出,皇上召见也不愿进宫。

春节到了,家家户户喜气洋洋,长公主府却一片素静。

东西送到,我让宫人们先回去。

公主跟以往一样,身着素衣,不戴首饰,简单挽着发髻。

她微微抬眼,说:「你把这些东西都带回去吧,告诉他,我这里什么都不缺」

我赶忙说:「长公主,这是皇上心意,他让奴婢一定送到,请您收下」

「那你回去告诉他,以后不必送这些虚礼」

我没回答,接着说:「皇上托奴婢问公主,今年您要不要进宫看看皇上?」她终于抬头看我,轻声问:「舒然,你跟在他身边多少年了?」「回长公主,从入王府算起,已经十年了」

我六岁被李伯捡到,跟他进王府。

十岁伺候还是祁王的皇上,十六岁跟他进宫。

过了年我就十九了。

「都已经那么久了啊。

当年他被先太子追杀,身受重伤,还是你背着他走了二十里路,找到了大夫」

我没出声,不敢邀功。

「只要你碍不了他的事,他不会亏待你。

可我还是奉劝你,到了年纪尽快出宫,皇宫绝不是个好地方」

「长公主……」我惶恐开口。

她打断我:「好了,你跟我来吧」

我跟着她,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匣子递给我:「把这个交给他」

「是」

长公主长叹一口气:「告诉他,往事种种,我全当是一场大梦,不想再提及,让他也忘了吧」

我紧张地捏紧木匣子,努力记下长公主的话。

「皇宫奢华,我委实不适应,今后便都不去了」

离开公主府,望着热闹长街,我心里却暖不起来。

我不知道匣子里装着什么,但我知道,皇上看到一定会难过。

长公主让皇上忘记过去,是忘记驸马一事,还是连同他们相依为命的岁月一起忘掉?其实,公主与驸马感情很好,二人都爱音律,婚前不相识,婚后感情渐深。

可一道可笑的「罪名」,打破了这份美好。

驸马自缢,我不知道他恨不恨长公主,但长公主应该不会原谅皇上了。

回宫后,我把长公主的话一字不落地转告皇上,把东西交给他。

他抬头盯着我看了很久,欲言又止,最后什么也没说,只是挥挥手让我出去。

不知从何时起,我和他关系变得生疏。

皇上以前不这样冷漠寡言。

当年祁王开朗好动,还常调侃我,让我给他当小妾。

当时皇贵妃,也就是祁王生母,想让我给祁王当通房,连妾室都不如。

虽然祁王不专情,娶了两位侧妃,但他有原则,「不是他的女人他不碰」。

他嘴上调侃我,却没认真过。

我怎么也没想到,后来的帝王,把许多不属于他的女人变成了他的女人。

六岁之前的事,我全忘了。

李伯说,他出门办事在路边捡到我,看我快饿死了,心软带我回去。

见我做事伶俐,就让我在府里当小奴婢。

我本就无家可归,王府月钱多,很多人想进都进不去。

在祁王身边伺候挺自由,我能耍小性子,他脾气好不生气。

但我也谨记身份,不敢得寸进尺。

长公主说我救了他的命,我不敢居功。

他重伤时我没丢下他,因为遇刺时他也没舍弃我自己逃命。

后来,或许他经历手足相残变得成熟,或许有了权力,不屑和我一个奴婢胡闹。

我见证了他从温厚变凉薄,从与人为善到杀人不眨眼。

或许是恐惧害怕,或许是反感他的阴暗手段,在他走向那个位置时,我的心也渐渐疏远了他。

但有一点没变。

以前他是皇子,我是奴婢。

现在他是皇上,我还是奴婢。

皇后要筹备除夕宫宴,请示皇上,把我借过去打下手。

毕竟宫中琐事,我最清楚。

小皇子年幼,皇后要产后休养、照顾孩子,精力不足,皇上便把后宫之事交给贤妃打理。

只是除夕宫宴意义重大,按规矩应由后宫之主操办,贤妃不好越矩。

“参见皇后娘娘。”“舒然姑娘来了,不必多礼,快坐。”皇后依旧一脸和善,“宴会之事繁杂,本宫身边的丫头不给力,才叫你来帮忙。”我看着书案上堆满的折子、条例,凌乱不堪。

听闻皇后最得力的管事宫女出宫嫁人了,难怪她如此忙乱。

我不禁想,若以后我也出宫,皇上那么挑剔多事,会不会不适应。

我正计算着宴会预算开支,突然传来婴儿啼哭声。

随后,奶娘抱着小皇子走来。

我这才明白,一向端庄贤能的皇后为何没精力操办宫宴。

皇后抱过孩子,轻轻逗弄,小皇子立马喜笑颜开。

皇后真是有福之人,是皇上千挑万选的母仪天下之人。

李伯说过,皇后母族都是纯臣,没有兵权却在百官中有声望,皇上对他们很放心。

后宫妃嫔众多,皇后能顺利生下嫡长子,想必是皇上有意为之。

皇上曾盛宠丽妃、重用贤妃、娇惯婉贵人,但始终给足皇后尊贵体面。

而皇后聪明,不争宠、不争权、不张扬。

妃嫔不安分,她只敲打警示,不以权压人,看似不争,实则是赢。

皇后笑着招手:“舒然,你没见过彦儿吧,过来看看。”听着幼儿笑声,我好奇走过去。

小皇子眼睛大大的,像极了皇后,以后肯定好看。

我的目光被他下巴上的小痣吸引,皇上同样位置也有颗痣。

鬼使神差地,我伸出手想摸那颗痣。

突然惊醒,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。

还好这时,小皇子握住我的手指,他的手小小的,只能攥住我的小拇指,小脸甜甜冲我笑。

我有些局促,想抽手又不敢动,生硬地说:“小皇子真可爱,以后一定大有作为。”皇后听了,忍不住笑道:“果然是小姑娘,等你有孩子就懂了。”说完,皇后收敛笑意:“你也累了,我让人准备了茶点,去休息一下。”也怪我和皇后都觉得尴尬。

皇后刚入宫时,见我总跟在皇上身边,便误会了我们的关系。

她看我没名没分,便向皇上提议将我纳入后宫。

我惶恐跪地,皇上却轻轻哼了声:“一个奴婢而已。”话语里的蔑视不屑,我没看他神色也能感觉到。

我不奇怪,皇家人自带傲骨,他一直瞧不起我,我也一直知道。

可皇后到现在还以为我无名无分跟着皇上。

第一场雪后,新的一年到了。

除夕宴会,朝廷重臣携家眷入宫,原本喜气洋洋的宴会成了权力角斗场。

不过这些事与我无关,今年我更清闲。

李伯年纪大,还有旧伤,经不起操劳,皇上特赦我陪他过年。

我去御膳房拿了几碟他爱吃的菜和一盘饺子。

“没给咱家拿壶酒啊?”李伯看着桌上的饭菜问。

“李伯,你身体不好,少喝酒吧。”我劝道。

“嘿,你还管教起咱家来了?”他作势要打我脑袋。

“这是皇上吩咐的!”我急忙说。

李伯停手:“你倒敢搬皇上出来,罢了,咱家老了,不打你了。”“当真?”我高兴问。

“赶紧吃饭!”他无奈道。

吃饭时,李伯时不时叹气,我明白他在想什么。

年夜饭越来越冷清了。

往年在王府,我、李伯、小侍卫十七、奴才阿成,还有好姐妹舒嘉,会围坐一起吃饺子聊天。

祁王殿下从宫宴回来,还会和我们放烟花。

如今阿成死在皇子夺嫡中,那场纷争死了三位皇子,没人在乎一个小奴才。

皇上登基后,十七参军去了西北边关,至今未回。

西北冬天比京城冷多了,不知道他过年有没有饺子吃。

舒嘉和我同岁,漂亮又聪明,连李伯都夸她机灵,说我呆头呆脑。

我被李伯捡回去,在舒嘉怀里醒来,她给我擦脸、喂粥。

后来,我却看着她在我怀里咽气。

我们一起进宫,她却在一晚进了皇上寝殿。

两个月后我才知道此事,赶到时,她大口吐血。

皇上赐了她一杯毒酒。

舒嘉流着泪,满眼悔恨:“舒然,我错了,我后悔了。”我紧紧抱她,她的体温一点点流失:“舒然,我错了,我想回家……我想回家……”“好,我带你回家。”那是我第一次,也是唯一一次在皇上面前失礼。

我质问他为什么。

“是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,想了不该想的东西。”“我给过她机会,留她一命,可她得寸进尺,以为拿孩子就能威胁我?”我跪在地上,看着皇上冷漠的态度和无情的话语,后背发凉,握紧的手无力垂下。

他走到我跟前,没像以前一样蹲下,居高临下地说:“舒然,你千万别学她,忘记自己的身份。”我擦干眼泪,轻轻答道:“是。”吃完年夜饭,我扶李伯到屋檐下看烟花。

远处宫殿歌舞升平,他皱起眉头:“那些朝臣免不了斗法,陛下今晚又要头疼了。”我笑着安慰:“皇上是天子,怎会被朝臣左右,李伯您安心吧。”说句不能让别人听的话,李伯把皇上当儿子看。

他一生无子无女,想把皇上当亲人,却因身份卑微不敢想,只能把皇上当主子。

曾几何时,我也把皇上当家人,但一次次感受他的无情,见证他的算计。

我配不上他的尊贵,他也配不上我的真情。

老人家熬不住,李伯早早就睡下了。

皇上很快就散了宴会,让大臣们回去和家人守岁。

我站在屋檐下,望着远处宫殿口。

一个个华服之人陆续走出。

最先出来的是皇上和皇后。

皇后身后,宫女抱着小皇子。

接着是贤妃和淑妃。

奇怪,丽妃娘娘今日没来。

往日她和淑妃最好,总是形影不离。

后面跟着婉贵人,有点意外。

按她的位份不该在这,不过也正常。

她正得宠,性格嚣张,才不管规矩。

再往后是柔贵嫔、惠婕妤、顺嫔、仪嫔……离得远,我平时又少见她们,看着看着就分不清谁是谁了。

这么多女人,皇上肯定也认不全。

这世上,除了至亲,怕没人惦记她们了。

皇后要回去哄小皇子睡觉,向皇上告退。

贤妃也恭恭敬敬地回宫了。

贤妃是先帝给祁王选的侧妃,完全符合贤良淑德的标准,我和她很熟。

祁王另一位侧妃是他自己挑的,后来成了安昭仪,我也熟,可她现在在冷宫。

为啥被打入冷宫,又是一段往事了。

淑妃出了宫殿,招呼都不打就走了,她一向如此。

我猜皇上去了丽妃的昭月宫。

今年没人陪我守岁,我看了烟花就回去睡了。

我半梦半醒时,有人敲门。

“舒然姑姑……”“嗯?”我迷迷糊糊应了声。

“舒然姑姑?”我努力睁开眼,问:“谁啊?”“舒然姑姑,是我小兰。

皇上醉酒,传您去照顾呢。”听到“皇上”,我瞬间惊醒,心里郁闷。

大过年的,他后宫那么多女人,随便找个地方睡就行,找我干啥?我心里抱怨,不敢出声,小兰还在外头听着呢。

皇上肯定先去了丽妃那,估计被赶出来了。

那些低位嫔妃,要么怕他,要么爱作,他不愿伺候。

皇后一心在小皇子身上,没空理皇上,皇上觉得无趣,也不愿多待。

贤妃……算了,皇上当祁王时就不喜欢她。

贤妃守礼刻板,以前爱督促祁王上进,现在爱提醒皇上勤政。

先帝给皇上挑了个好女人,她能在妃位混得好,全靠太贤惠能干。

小兰把我带到后就溜了。

“参见皇上。”他坐在殿里台阶上,手里拿着一壶酒。

我数了数,地上有三个空酒壶。

他登基后一向克制酒量,今日估计是抽风了。

“起来吧,陪朕坐会。”他伸手拍了拍身旁位置。

“皇上,这不合规矩。”我没敢起身。

“规矩?”他轻笑,“你以前不守规矩的事还少?”“皇上,这不一样。”“哦?你说说哪儿不一样了?”我深吸一口气,告诉自己冷静。

是啊,哪儿不一样了?其实一直都一样,我是奴婢,是他让我记住身份的。

“以前是奴婢不守礼数,望皇上恕罪。”我硬着头皮回答。

他没再追问,“以前朕难受时,还有丽妃陪朕说话,现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。”丽妃对他确实贴心,只在乎他心情,不管是非对错,谁惹他不开心,她就骂谁。

可如今我只想说,您把她全家流放去了苦寒之地,这阖家团圆的日子,您还指望她像没事一样跟您好吗?“既如此,皇上何不去看望丽妃娘娘?”他又喝一口酒,“朕去了,淑妃在她那儿,她用不着朕陪。”我明白了,是被她们一起赶出来了。

“陪朕待会儿吧,这宫里,我只能找你了。”“是。”皇上吩咐,我只能陪着。

除夕夜晚,终是我和皇上一起守了岁。

若说妃嫔中最不怕皇上的,便是淑妃娘娘。

淑妃上过战场,无惧生死,如今只是顾念家人,才与皇上维持表面和谐。

淑妃出身陆家将门,满门忠烈。

祖父是靖安侯,爵位可世袭。

百姓都称赞陆家军英勇善战,是大梁王朝的守护者。

当年敌国来犯,淑妃父亲率兵出征,击退敌军,守卫疆土,可惜血染沙场。

陆家男子大多战死,淑妃祖父老靖安侯年事已高,弟弟体弱无法习武,却因此活了下来。

陆家军无人接管,朝廷官员眼馋,无论文武,都想让家族子弟试试。

淑妃忍住悲痛,安葬父兄。

所有人没想到,她在先帝的比武大会上,战胜一众世家子弟,拿回了陆家军兵符。

她扶持幼弟继任世子,剿匪中立了威信,让朝臣闭嘴。

当时,百姓都称颂陆家将门虎女。

陆吟吟剿山匪、除暴乱、击退蛮夷,巾帼不让须眉。

民间流传着许多关于她的话本子。

然而,祁王登基,一道圣旨封她为淑妃,困在了宫墙之中。

她拼命守护的陆家军兵符,被轻飘飘收了回去。

一代女将成了宫妃,若不是顾念亲人,以淑妃本事,可能早把皇上割了。

睡不成了,我赶紧让人准备醒酒汤。

新年第一天皇上要接受文武百官朝拜。

当皇上辛苦,也折腾人,我们下人跟着忙活。

朝拜结束,官员休沐,皇上可以休息了。

他一夜未眠,睡得心安理得。

我给他点了安神香便出去了。

春节期间,宫人要干活,否则主子没人伺候。

我让小兰准备了粥,只喝两口,就急忙去了内务府。

我让人带上提前准备的东西,挨个宫殿替皇上送礼。

不过是金银玉器、珍宝首饰、绫罗绸缎,位份高的多给,位份低的少给。

嫔位以上我亲自送,表皇上对妃子的看重。

要送的东西多,我挑了几个人拿,带着长队挨个送。

路上雪被宫人扫过,不然不好走。

首先去的是皇后的长乐宫,刚进正屋便闻到了扑鼻的香气。

这个时间各宫都在忙着用膳呢。

我刚刚就喝了两口粥,根本填不饱肚子。

我咽了咽口水,恭恭敬敬地给皇后娘娘行礼。

皇后娘娘还是那么温厚,笑着让人给了我赏钱。

我连忙谢恩接过。

“辛苦你跑这一趟啦,要不就留在长乐宫用膳吧?”皇后娘娘笑着邀请我。

“多谢娘娘好意,可奴婢还要给其他娘娘们拜年呢。”我婉拒了,我知道她也就是客气一下。

“行,那不耽搁你了,赶紧去忙吧。”离长乐宫最近的是嘉和殿,贤妃娘娘果然名不虚传。

我去的时候,她正专心习字呢,大过年都不松懈,真勤勉。

给贤妃送礼挺轻松的,她最守规矩礼制。

就算我和她相识早,她也不跟我瞎客套。

我不用刻意迎合,按正常流程来就行。

接着我去了丽妃娘娘的昭月宫,到那儿一看,淑妃正陪着丽妃一起用膳呢。

看来,她昨晚宿在这儿没走。

淑妃冷冷地瞥了我一眼,就把脸别过去了,明显不高兴。

我知道她向来不待见我,她讨厌皇上,在她眼里,我就是皇上的狗腿子。

我心里挺难受的,哪个女子没崇拜过女将陆吟吟呢?我有缘和她相识,却不受她喜欢。

“辛苦了,珍儿把东西收了吧。”最终还是丽妃娘娘先开了口。

我看了看淑妃,多问了一句:“淑妃娘娘那份也在这,奴婢是送到娘娘宫里去,还是……”淑妃看都不看我一眼,吃了口软酪,慢悠悠地对丽妃说:“霜儿你留着吧,他的东西我看着膈应。”这话太不敬了,我心里一震,周围可还站着不少人呢。

丽妃无奈地看了看淑妃,还是帮我解了围:“那就一齐放下吧。”淑妃对皇上不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。

有一次我无意间听到她骂了句“狗皇帝”。

这种话我肯定不会跟皇上说,做下人就得学会装聋作哑。

要是跑去告状,皇上也不会把淑妃怎么样,受罚的只怕是没脑子的人。

送完年礼,我紧绷的神经一放松,饿得头脑发昏。

脚步虚虚地回了屋子,桌上有小兰给我留的饭,都凉了。

她忙得不见人影,不过还能记得给我留饭,也算有心了。

我正想拿去热一热,突然有人敲门。

我打开门,是李伯,他拿着食盒走进来。

“没来得及吃饭吧?”李伯问。

“嗯,刚给各宫娘娘送完年礼。”我回答。

他把饭菜摆到桌上,把凉饭收起来:“这肯定是小兰那个没脑子的准备的。

快吃吧,还热乎。”“谢谢李伯。”我实在太饿了,急忙坐下大口吃起来。

“慢点吃,先喝汤,暖暖身子。”我鼻子一酸。

皇后娘娘有小皇子陪着,丽妃和淑妃是好朋友,贤妃的弟弟在御林军当值,能常常见面。

宫里的下人都收到了家人寄来的信件和衣裳……“谢谢你……李伯……”我哽咽着说。

李伯难得不板着脸,叹了口气:“好了,赶紧吃,吃完睡会吧,听闻你昨夜又被皇上叫去了?”“嗯。”我点点头。

“皇上有皇上的难处,你心里可别怨他。”李伯无奈地说。

“皇上待我不薄,我怎会怨他。”“这儿没人,我知道舒嘉那孩子走后,你对皇上有了嫌隙。

可当年他也是迫不得已才夺了这个位置,把自己逼到身不由己的地步。”我低头喝汤,没说话。

李伯无奈地摇摇头,拿出一本书放桌上:“你从小脑子就不灵光,没事的时候,多看看书。”王府对下人要求高,要培训,我识字的。

“哦。”我瞟了一眼书名,叫《风土游记》。

“别光答应,到时候我检查。”“我知道了李伯。”“快吃饭吧,我去看看皇上。”李伯缓缓起身离去。

他的背影苍老了许多,可心里一直记挂着皇上。

有时候真觉得有些人太闲了,不然怎么有时间嚼舌根子。

这几天,也不知谁把除夕夜的事传出去了。

皇上没留宿长乐宫,没陪丽妃娘娘,也没召见新得宠的婉贵人,反而把我这个没名没分的奴婢叫去了。

有些人就冒出些龌龊的想法。

我早习惯了,这些事影响不到我。

要是婉贵人不来找事就好了……

“奴婢参见婉贵人。”皇上御用的纸墨快用完了,我正要去内务府取,路上就碰到婉贵人这个瘟神。

她不出声,我只能一直跪着。

冬日的地面又冷又硬,我平日在皇上殿里伺候,暖和惯了,衣服穿得单薄。

我伏在地上,呼出的白气模糊了双眼。

“哼!”婉贵人冷笑,“我当这是谁啊,原来是不知廉耻爬上龙床的贱婢!赶紧起来,我可受不起。”婉贵人尖酸刻薄地讽刺我,她让我起来,我自然不跪着了。

“婉贵人误会了,皇上天子之尊,奴婢自知身份低微,不敢妄想。”看着婉贵人手中的汤婆子,我更冷了。

“还敢狡辩!贱婢,你可知罪!”“奴婢不知何时冒犯了婉贵人,还请贵人明示。”我真不知道哪得罪她了。

“本宫已被皇上封为婉嫔,你不改口,对本宫不敬,这是其一。”“你往各宫送去年礼,但给本宫依旧是贵人的份例,这是其二。”“你的所作所为也太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吧。”我明白了。

小兰说婉贵人除夕宫宴讨了皇上欢心,升了位份。

可正逢年节,册封礼延后,宫里按规矩,没举行册封礼,她就不算嫔位。

况且礼单早拟好,还经皇上过目了。

初一给婉嫔送年礼的人肯定也不好过。

“婉嫔娘娘恕罪,是奴婢疏忽了,只是皇上并未下令举办册封礼,奴婢也只是按规矩办事。”“你少拿皇上压我!”婉嫔急了。

“谁在这儿闹腾呢,好大的威风啊。”远处传来丽妃娘娘慵懒嚣张的声音。

我刚站起来又急忙跪下,婉嫔只是伏了伏身,还翻了个白眼。

“免礼吧。”我松了口气,站起身。

丽妃娘娘没穿华服戴首饰,可那昂着头的样子,气势十足。

她看了看婉嫔,轻笑:“呦,婉贵人真是好大的威风啊,隔老远都能听到你发火。”“是这个贱婢不敬臣妾在先!”婉嫔还在狡辩。

“婉贵人还是省些力气吧,别把那副好嗓子喊哑了。”

“还没册封礼,就不算正式册封。

这种事又不是头一遭,别人都守规矩,就你不行?”丽妃娘娘声音慵懒,可气势却足有三丈高。

“你……”婉嫔被怼得说不出话。

她是在帮我说话,我心里有些感动。

这丽妃娘娘和婉嫔竟互撕起来。

一个是皇上的旧爱,一个是新欢。

丽妃背后的楚家虽倒,但她仍是妃子;婉嫔出身朝廷新贵,却只是个小贵人。

婉嫔嚣张道:“丽妃娘娘有空管闲事,不如多关心自己。

你们楚家已倒,皇上哪还会像从前那样宠你?”丽妃在这后宫可没怕过谁,“婉贵人怕是没搞清,本宫可是妃!”我虽感激丽妃为我说话,但主子们争吵,我一个奴婢还是自保要紧。

突然,我发现丽妃和婉嫔身后的宫女都盯着我。

我忘了,在她们眼里,我也是皇上的女人。

一个旧爱,一个新欢,还有我这个被皇上藏在乾清宫的贴心侍婢,这成了三个女人的戏!“都围在这干啥呢?闲得没事做了!”威严的声音传来,众人回头。

明黄色身影出现,皇上来了!丽妃和婉嫔伏身行礼,我也赶忙道:“参见皇上。”宫里下人常要跪拜,所以我最讨厌冬天。

不管是雪地还是冰面,见了主子就得立刻下跪。

皇上来了,且看他怎么抉择。

谁对谁错不重要,结果要看皇上偏袒谁,我已做好受罚准备。

皇上走向丽妃,拉过她的手,“你向来怕冷,咋这时候出来了?”谁知丽妃把手缩回去,后退一步,“谢皇上关心,臣妾不冷。”以前丽妃早跟皇上撒娇叫屈了,如今却越来越守规矩。

女人开始讲规矩,就是不想讲感情了。

婉嫔见皇上去关心丽妃,不乐意了,“皇上~”她一股脑把事情全说了,还斥责我对她不敬,埋怨丽妃帮着奴婢欺负她。

我没说话,这不是奴婢该插嘴的时候。

丽妃翻了个白眼,冷笑一声,也不解释。

以前丽妃性子骄纵,却也拿捏得住分寸,不会颠倒黑白、主动害人。

可这婉嫔是真没脑子,以为皇上看不出她的心思?“好了,是朕疏忽了。”皇上说,“只是年节未过,内务府没空办册封礼。

放心,过几天朕一定给你办得风光。”“皇上说话算数。”婉嫔得意极了,还挑衅地看我一眼。

我一脸懵,你冲我得意啥,丽妃才是你情敌。

皇上宠溺地捏捏婉嫔的脸,“算数,朕何时骗过你?”我熟悉皇上,看出他眼底有一丝不耐烦。

再看丽妃,她满脸讽刺,仿佛下一刻就要吐出来。

说实话,皇上那油腻虚伪的样子,我也想吐,不过我见得多,忍得住。

这场戏里,只有婉嫔沉浸在虚伪的情爱里。

“皇上,那贱婢对臣妾不敬,您可要为臣妾出气啊。”婉嫔说。

“好,敢对婉儿不敬,那就罚她半年月钱。”皇上说。

宫中下人要寄钱回家,罚半年月钱,日子肯定不好过。

可这点钱在婉嫔眼里不算啥,她爹是户部侍郎,管着朝廷的钱呢。

“不行,只罚月钱太轻了,陛下怎能轻易饶过她。”婉嫔不依。

皇上明显不耐烦了,无奈道:“既如此,那就罚她在这跪一个时辰,给婉儿出气。”“这还差不多。”婉嫔嚣张一笑。

我心里暗骂,只好认命跪下。

丽妃翻了个白眼,很无语,也不跟皇上告退,扭头就走。

“哎,凌霜……”皇上想去追,却被婉嫔拉住,脸色一黑。

婉嫔还不依不饶,“皇上,您看丽妃那嚣张样,根本没把您放眼里,刚刚她还……”“啪!”皇上一巴掌打过去,堵住了婉嫔的话。

婉嫔捂着脸,满眼难以置信,泪水在眼眶里打转。

“好了,是朕太急,不该打你。”皇上哄道。

婉嫔听了,哼哼唧唧地哭起来。

皇上又温声哄:“她是朕亲封的丽妃,你在外人面前不给她面子,不就是打朕的脸吗?你想让百官议论朕?”婉嫔急忙摇头。

皇上温柔地为她擦干眼泪,“别气了,朕有些日子没去你那儿,今日跟你一起回去如何?”婉嫔笑了,挽着皇上胳膊,“好。”真是没脑子,这么容易就被哄好。

两人带着宫人走了,只留我独自跪在风中。

从头到尾,皇上连看都没看我一眼。

这新欢旧爱对上,倒霉的就是我这个卑微的奴婢。

皇上让我跪,我就得跪满一个时辰。

虽寒冷难耐,但也不是第一次,忍忍就过去了。

不到一刻钟,皇上身边的小太监跑来,给我拿了件厚披风,“姑姑赶紧披上,皇上还是心疼您的。”我笑着谢过他。

这披风厚实暖和,可事后才假惺惺送来,真讽刺!不过能保暖就行,我裹紧披风,把下摆垫在膝盖下,舒服多了。

识时务者为俊杰,我还想多活几年。

今年冬天太冷,呼出的白气仿佛都能结冰。

就算有披风,在寒风中跪一个时辰,我也受不住。

手脚几乎麻木,膝盖疼得险些直不起来,头昏昏沉沉,不知是不是脑子被冻伤了。

我记不清怎么回去的,进了屋子,倒在床上,裹上被子,就没了意识。

恍惚间,我好像看到个穿粗布衣的女人,我哭着喊娘,她却狠狠推开我,“孩儿,快跑!”不对啊,我哪来的娘?迷迷糊糊中,我感觉有人在旁边抽泣,头更疼了。

使劲睁开眼,好像是舒嘉在看我。

“舒然姑姑醒了?”原来是小兰。

屋里有个火炉,暖和多了。

我想坐起来,却浑身酸痛,脸也发烫。

“别动,你感染风寒了,好好休息。”

我看着小兰哭红的双眼,忍不住笑了笑,安慰她:「我不过是生病了,又不是要死了,你哭啥呀?」小兰又抽泣两声,委屈道:「不是……刚刚我把姑姑的药撒了,李公公骂了我一顿」

「姑姑怎么突然就病了呢?」说着她又要哭。

我听得头疼,忙说:「别老姑姑、姑姑地叫,我还没那么老」

「可嬷嬷们说了,这样叫表示尊敬」

「那你以后叫我舒然姐姐吧」

我无奈。

小兰跟舒嘉很像,活泼可爱,就是脑子跟我一样呆。

不过我转念一想,李伯至少还夸过我干活麻利、细心稳重。

再看看刚刚打翻药的小兰,我心里平衡多了。

这时,李伯端着药走进来,看了眼小兰,嫌弃道:「还愣着干嘛?」小兰吓得一哆嗦,连忙点头,端过药喂我喝,关切地问:「苦吗?要不要吃块饴糖?」「不苦」

我摇摇头,心想,药有啥苦的。

喝完药,小兰端着碗小心翼翼地出去了。

李伯无奈地说:「笨手笨脚的,还不如你呢」

我笑着解释:「她刚进宫不久,年纪还小」

李伯往凳子上一坐,生气地指着我说:「你也没好哪儿去,让你跪多久就跪多久」

「皇上是碍于婉嫔才罚你,你提前溜了,他知道了也不会责怪」

我无奈回应:「李伯,皇上或许不罚我,但婉嫔知道了,皇上会为难。

况且……情分总会有消耗完的一天」

李伯叹了口气,没说话。

我知道他认同我的话,刚刚只是气头上。

今天跪一跪我能承受,要是仗着是皇上旧人,总做他不喜欢的事,他迟早会厌烦。

倒不如老实听话,让他记得我的隐忍、委屈和所受的罪。

说不定哪天我犯了大错,他会网开一面。

「咱家跟皇上说你感染风寒下不了床,这几日好好养病,不用去伺候了」

「谢谢李伯」

这几日清闲,也算是因祸得福。

我拿起李伯给的游记看。

书上说南方有座赤秋山,山上长满枫树,一到秋天整座山火红一片,真有趣。

小兰来送饭,神神秘秘地关好门。

「舒然姐姐,我跟你说……」她每天没正经事,我没理会,问她:「你家哪儿的?」「啊?」她有些蒙,「华……华县的」

「哪儿的华县?」「青州华县」

「青州的啊……」我翻着书,「你们那儿是不是有个千棠泉?」小兰想了想:「好……好像是有吧」

「你去过吗?」我又问。

「没有,我小时候没出过县,及笄后就被送进宫里了」

「好吧」

我点点头,有点可惜。

小兰这才想起要说的事:「哎呀,舒然姐姐你听我说嘛,今天早上,害你生病的婉嫔掉湖里了」

「掉湖里了?」我好奇。

「没错,也不知咋回事,好好的人直接掉下去了。

碰巧湖里冰面裂开,她洗了个冷水澡,幸亏侍卫巡逻,刚掉下去就被拉上来了」

「冰裂开了?」「对啊,谁让她那么坏,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。

她染上了风寒,听说现在还高热不退呢」

我笑了笑,没说话,只说:「饿了,饭呢?」「哦对,先吃饭,别凉了」

这哪有那么多巧合,更没什么老天有眼,怕是皇上在做给我看。

跪也跪完了,病也快好了,我觉得挺没意思。

况且,我不信皇上只是为我出气,婉嫔入宫娇纵过度,妃嫔们有意见,皇上想让她吃点苦头安分些。

病好后,我还得继续伺候皇上。

他没提那日的事,我也不能埋怨。

开春后,婉嫔的册封礼办得很体面,但真心恭贺的人没几个。

不过有件事挺高兴,册封第二天,婉嫔去丽妃宫耀武扬威,被淑妃娘娘打了出去。

淑妃自幼习武,力气和身手厉害,婉嫔估计病刚好又要卧床了。

初夏,十七寄信说立了军功,升为都尉。

真好啊,真羡慕他是男儿身,能在外挣功名,说不定以后还能封官拜侯。

李伯知道后很高兴,看我满眼羡慕,就找来两本兵书给我。

我不解:「我又不上战场,看兵书干啥?」李伯直接敲我脑袋两下。

不是说不打我了吗?我看兵书上的兵法挺有意思,想多读几本,李伯却不愿意了。

后宫添了喜事,丽妃娘娘有孕了,快四个月瞒不住才告诉皇上。

皇上生气,丽妃说上次失子后怕,这次才谨慎小心。

皇上也不好说什么。

婉嫔册封礼后不久,丽妃复宠,不再跟皇上怄气。

可我觉得不对劲,我看得出,丽妃娘娘不爱皇上了,即便她装得像,眼中也没爱意。

这也不是我该管的事,或许皇上也不在乎爱与不爱,一个多情冷心的人不配拥有真爱。

丽妃第一个孩子是他害没的,那时忌惮左相府势大,皇后没嫡子。

如今丽妃母族已倒,彦儿已出生,皇上会怎么做?我只能祈祷丽妃平安。

淑妃和丽妃感情好,丽妃有孕,淑妃搬进昭月宫,每天在院子练武,一副「谁敢来就把他打出去」的架势。

丽妃得势,婉嫔着急了。

她入宫久却怀不上,终于不来找我麻烦了。

朝廷户部尚书告老还乡,皇上让婉嫔的父亲刘侍郎顶上。

婉嫔高兴得四处炫耀,她爹升职了,不搞事都对不起她的嚣张名声。

太医院的程吏目跟我有点交情,前几日碰见他,他抱怨婉嫔成天去闹。

还埋怨他们开的坐胎药没用,到现在都没让她怀上皇嗣。

她气坏了,一连杖责了三位太医。

最后,还是皇后娘娘出面训斥了她一番,还罚她禁足。

说到孩子,皇后娘娘的小皇子已经能开口说话了。

那日我在乾清宫研墨,恰好皇后带小皇子来看皇上。

那小家伙一下子扑进皇上怀里,甜甜地喊着:「父皇」。

皇上高兴极了,把他举起来,哄他:「再叫两声,乖儿子」

皇后在一旁笑着,看着父子俩闹,一家三口其乐融融。

我很有眼力见,赶紧退下。

还没出去,就听见皇后叫我:「舒然,你带彦儿出去走走,我有事跟皇上说」

「啊?」我有点蒙了。

我虽是皇上侍女,什么事都能应付,可就是不会带孩子。

皇后看出我的顾虑,说:「没事,彦儿很乖的。

他走路不稳,你扶着他多练练」

说着,她把孩子塞进我怀里。

我只好认命,抱着孩子出去。

皇后没骗我,小皇子真的很乖。

他抱着我的脖子,小脑袋趴在我肩上,软乎乎的。

我蹲下,把他放地上,双手护在他腋下,怕他摔倒。

看着这天真干净的孩子,我思绪万千。

小皇子啊,你爹为了给你腾出嫡长子的位置,造了不少孽呢。

不过也是为了让你们少造孽,你可别让你爹失望。

「美人姐姐好……」他突然冲我甜甜地说。

哟,这小嘴真会哄人,随他爹。

我相貌平平,哪美了?「谢谢小皇子夸奖」

我捏了捏他的脸,哇,好软!「那姐姐可以带彦儿去吃糖吗?」他眼巴巴地看着我。

看着他可爱的脸,我差点就答应了。

这鬼主意多的,哪乖了,随他爹。

「你母后让你吃糖吗?」我问。

他嘟了嘟嘴:「母后说糖吃多了不好」

「你母后说得对,糖吃多了不好」

「那好吧」

他撇撇嘴。

「你叫什么名字啊?」后宫孩子少,我觉得稀奇,想逗逗他。

「我叫文景彦,是父皇取的名字哦」

啊!小孩子怎么能这么可爱,说话奶声奶气的。

我抱着他都不想撒手。

不一会儿,皇后出来了。

我依依不舍地把彦儿抱给她。

「彦儿,这是舒然姐姐,记住了吗?」皇后教他认人。

「记住了,舒然姐姐」

「皇后娘娘,这样叫不妥吧」

虽然叫得我心里美,但尊卑有别啊。

皇后不在意地笑了笑:「怎么不妥了,你没成亲,还是个小姑娘呢」

我顿时尴尬了,我想的是尊卑,她提的是年龄。

我都忘了,自己比小皇子大了一轮儿半还多呢。

「姐姐再见!」临走时,他朝我挥手。

时间过得真快啊。

要是在宫外,我这年纪孩子都能打酱油了。

有时候我真恍惚,感觉自己还没长大就要老了。

皇上这几日心情明显不好,奏折扔了好几本。

我每次都默默捡回来,放回书案。

他重新拿起来看,露出冷笑。

我知道,有人要倒霉了。

几日后在乾清宫,我在研墨,皇上在练字。

宣纸上写着四个大字「清正廉洁」。

果然,有人来了,应该是朝廷官员。

我默默离开,顺手带上了门。

我算好时间,沏了壶皇上最爱喝的茶。

等热气散了,确认温度合适,又倒了杯冷水。

根据经验,我多拿了一个茶杯。

殿外的下人们个个神情紧张,有的都冒出汗了。

我在门口停了停,确认里面消停了才进去。

地上散落着几本奏折,那男人跪在地上,脑袋流着血,皇上的砚台滚落在一旁,看着都疼。

我把茶水放桌上,端起冷水。

皇上接过来一饮而尽,看来是骂了许久,渴坏了。

他喝完后,气得把杯子砸在地上,碎片崩在了那男人身上。

「皇上恕罪,臣冤枉啊」

那男人喊道。

我又倒了杯茶,放在桌上。

心想,他喊冤怕是没用了。

皇上没把握,不会动手的。

「刘尚书,这些年你管着国库,贪了那么多还不知足?」皇上怒道。

「朕信任你,刚给你升官,你就搞出这么大动静,把朕当傻子糊弄吗?」原来他就是婉嫔的父亲,果然是婉嫔啊。

「皇上息怒,臣真的没有,是朝中人嫉妒微臣承蒙圣眷,才弹劾微臣啊」

「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」

直到皇上的羽林卫回来,刘尚书才露出一丝恐慌。

羽林卫又叫「抄家大队」,皇上不动声色把他叫来,早让人冲进他府里了。

他们啥密阁、暗道都能找出来,找不到就拆屋子。

可想而知,刘尚书贪污的财物全被搜出来了。

皇上一旦动手就迅速,婉嫔还没听到风声,圣旨就下了,根本不给人求情的机会。

刘尚书贪污太多,多少个脑袋都不够赔的。

最后全家下狱,三日后问斩,婉嫔降为才人,留了条命。

刘尚书之前任户部侍郎时就偷偷敛财,有官员弹劾,但他一直小心,没让人抓住证据。

估计是女儿得宠,让他得意忘形了。

前些日子皇上又升了他的官,他在户部一手遮天。

太得意就会露马脚,让皇上抓了个正着。

第二日,婉才人在乾清宫外跪了许久。

皇上在殿内和丽妃浓情蜜意。

皇上嫌她吵,让我出去打发她。

我无奈,只能去做这个恶人。

见到她时,婉才人头都磕破了。

她看见我,像看见了救星:「是不是皇上愿意见我了?」我想了想皇上的话,对她说:「皇上说,如果婉才人再闹,他不介意让你们全家下去团聚」

「不可能!皇上那么爱我,他不会这么对我的……」她拉住我的衣摆。

「舒然姑姑,你帮帮我,以前是我不好,我该死,让我见皇上一面吧」

说着就要给我磕头。

我于心不忍,急忙拉她起来:「婉才人,皇上不会见你的,你跪多久都没用,我只是个奴婢,帮不了你」

她这才停下来,心如死灰地瘫在地上,发疯似的大笑。

我无奈,招了招手,让人把她送回去。

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,她一直活在美梦里,以为皇上真的爱她。

见识到婉才人的悲惨下场,宫中之人纷纷感叹丽妃娘娘才是皇上的真爱。

每当聊到类似话题,总有脑子不灵光的人把我扯进来。

小兰跟我说,有人打赌皇上真爱是我还是丽妃。

我才懒得管,之前丽妃和婉嫔争宠时,他们下的注还少吗?别人咋想不重要,我可不能自欺欺人。

哼,皇上可是九五之尊,他爱的人多了去,数都数不清。

就说丽妃,皇上当初亲自为她刻木偶讨欢心,抄家时却毫不留情。

皇后温柔端庄,和皇上琴瑟和鸣,皇上爱她吗?感觉是爱的。

而且皇后有个优点,能让皇上放心。

她父亲齐书昌是翰林院掌院学士,学子众多,文官和民间读书人都称赞他,可他没什么实权。

我还听过个趣事。

有个新晋官员钦慕齐老,想请他喝酒,齐老一听,骑着马就跑,差点把马勒死。

他躲来躲去,就怕皇上怀疑他结党营私。

可就算皇上爱皇后,不还是往后宫塞一个又一个妃嫔。

还有被打入冷宫的安昭仪,那是皇上亲自选的侧妃。

皇上登基后,丽妃还没入宫,最宠的就是她,能说皇上不爱她吗?自然是爱的,可这几年皇上提过她吗?一次都没有。

帝王之爱,看着珍贵,其实廉价。

不过皇上还真有个白月光,这也是他唯一一次情感受挫。

我不太清楚白月光的身份,只知道是个县令的女儿,祁王叫她「媛媛」。

当时先帝嫌祁王不着调,逼他去地方考察官员。

祁王去了几个月,回来就进宫求赐婚。

结果可想而知,县令女儿哪担得起祁王妃?但祁王不放弃,逢人就说他的爱情,天天在府里哭诉爱而不得,还三天两头进宫求先帝。

先帝被气坏了,从京城适龄女子里给他挑了祁王妃和侧妃,侧妃就是后来的贤妃。

祁王不愿意,带了几个人去找白月光,我也跟着去了,见证了白月光的高光时刻。

祁王让我在门口望风,我没忍住,从门缝偷看。

白月光很难过,说:「既然殿下已有婚配,从此各自安好,怪我们有缘无分」

「不行,媛媛,我一定娶你」

祁王说。

媛媛低头思索,抬头认真道:「殿下,我们私奔吧,去做平凡夫妻」

祁王面露难色,犹豫了一下。

就这一下,白月光放弃了。

「殿下做不到,还谈什么娶我?皇上已赐婚,难道要纳我为妾?」「当然不是」

祁王反驳。

「那能怎样,我身份低微,皇上恐怕连侧妃之位都不给我。

就算是侧妃,那不还是妾吗?我绝不做妾。

家父只是县令,您再纠缠,皇上怪罪下来,您能继续当皇子,我家人可就惨了」

祁王无言以对。

他不肯离开,在客栈住了很久。

他没事,可姑娘惨了,这事闹得风言风语,女子最重名声。

没多久,白月光要嫁人了。

有人敢在这时候提亲,真是条汉子!拜祁王所赐,人家婚宴办得匆忙。

婚宴当天,祁王失魂落魄地回来,第二天就回京了。

当时我还惋惜,现在看,媛媛真聪明。

祁王登基第一年,我第二次见到白月光。

她夫君升官到京城任职,带着妻儿一起来了。

安昭仪知道皇上和媛媛的旧事,怕皇上旧情复燃,买通人暗害她,差点害死媛媛儿子。

媛媛夫君查到证据,跪在勤政殿外要说法。

最后安昭仪把自己作到了冷宫,还连累家人。

媛媛夫君不顾官途,请旨外放,带家人离开了京城。

安昭仪有点脑子,但不多。

先帝赐婚的祁王妃还没过门,太子就逼宫,祁王妃她爹站错队投靠太子,墙头草能有好下场?所以祁王登基后,中宫空缺。

后宫就贤妃和安昭仪两个妃嫔,贤妃不得宠,安昭仪就打起皇后宝座的主意,可能是怕白月光回来威胁她地位。

人人说帝王没爱情,我跟在皇上身边,得出个结论。

皇上对女人有感情,但不会只爱一个。

刘婉降为才人后闭门不出,丽妃有孕,皇上宠幸其他嫔妃次数增多,还组织了选秀。

每次有新人进宫我就头疼。

皇上随口封个位份,赐个住处就不管了。

我得一趟趟吩咐人打扫宫院、整理物品清单,通知内务府采买,忙得焦头烂额。

不过事情安排下去就轻松了,反正干活的不是我。

今年中秋节,我和李伯一起过。

皇上来看了李伯一眼,就去皇后那了。

皇上对他的好大儿寄予厚望,经常抱他去乾清宫批奏折。

看来只要小皇子好好成长,皇上定会委以重任。

不知是不是之前感染风寒刺激了脑子,我总做梦。

梦到我娘……可能是我娘,梦到她被我爹打……如果他是我爹的话。

我把这事告诉李伯。

李伯啃了口月饼,说:「捡到你时,咱家在京城旁边的莅城,帮皇上办事。

后来也找人打听谁家丢了孩子,没人认领」

「那我身上有信物吗?」我问。

李伯嫌弃地看我一眼,说:「有!一身破布衣裳,好几个洞,早扔了。

扔大路边,乞丐都不捡」

「哦」

我有点失望。

我也幻想过,亲生父母是厉害人物,不小心把我弄丢,以后会历尽千辛万苦找到我,抱着我痛哭。

「孩儿呀,爹娘可找到你了,你受苦了」

「孩儿啊,爹娘带你走,不让你伺候人了」

「闺女放心,爹娘攒了好多钱,都给你」

不过现在看,不太现实,有钱人谁穿破布衣裳?就算他们身份真的不凡,可我伺候的可是皇上。

在皇上面前,他们都得乖乖下跪磕头。

李伯见我低着头不言语,轻声问道:“想你爹娘了?”我心里想着一夜暴富,嘴上却道:“不想,早想不起来了。”边说边摇了摇头。

李伯劝我:“别太纠结过去,人生还长,要向前看。

若是有缘,自会和爹娘相见。”我又问:“李伯,您一生都耗在宫里,会遗憾吗?”李伯笑着说:“守着皇上,我就满足了。”

李伯很少提及自己以前的事。

祁王幼时,他就开始照顾,后来跟着祁王出宫建府,再后来又回到皇宫,一生都献给了皇上。

后宫有三位妃嫔接连有孕,有人欢喜有人愁。

淑妃娘娘也在其中,本是喜事,可孩子在她肚子里才两个月就没了。

这事儿怪就怪皇上平时行事不端,淑妃又不待见皇上。

孩子没了,淑妃觉得是皇上干的,皇上觉得是淑妃干的。

要是皇上干的,那也是他孩子,倒也罢了;要是淑妃干的,那可是谋害皇嗣的大罪,即便那也是她亲生孩子。

皇上和淑妃都在乾清宫,里面围着三个太医,下人们都被屏退,只留我在门口守着。

我在外面紧张极了,淑妃娘娘是女英雄,我真不希望她有事。

我能作证,这事儿真不是皇上做的。

过了好久,听到太医说:“淑妃娘娘常年征战,身子亏了,很难再有龙胎,即便有孕也难保住。”这说明不是淑妃娘娘干的。

太医走后,门内又传来争吵声。

皇上说:“是朕对不住你。”淑妃回:“皇上当然对不住我。”皇上劝:“孩子的事,日后好好调理身体,兴许还有希望。”淑妃冷声道:“不必了,若不是这孩子走得快,我可能真会动手送他走。”皇上怒问:“你什么意思?”淑妃反问:“皇上不清楚吗?你都不想要自己孩子,还指望别人给你留着?”又说:“幸好不能生了,我也能少沾些罪过。”皇上喝道:“陆吟吟,你休要得寸进尺!”淑妃激动道:“我得寸进尺?皇上别忘了我为何难以怀孕。

我们陆家,守的是大梁国土,是皇上你的天下!有本事你就杀了我,你敢吗?是要杀了我这个被迫入宫的妃子,还是杀了我那戎马一生的祖父?”我听得满头大汗,赶紧走远些。

皇上丢脸时,可不能被人看见,不然我脑袋都得搬家。

虽然私下吵得凶,第二天皇上还是赏赐了许多补品安抚淑妃。

皇上可能怕见了淑妃气出毛病,打发我去送。

淑妃不待见我,但还是收下了东西,大家面子上总得过得去。

天气更冷了,宫里越发没了烟火气。

我出宫办事,借着职务之便,带小兰多留了一会。

对宫里下人来说,能随意出宫是极大的荣幸,可外面没我牵挂的人,我很少在宫外逗留。

小兰成天盼着出宫玩,这次我特意带她出来。

我眼睁睁看着她吃了两串糖葫芦、三个包子,最后还喝了一碗胡辣汤。

“大冷天喝碗胡辣汤太幸福了,舒然姐姐,你以后出宫一定再叫上我。”小兰满足得都快哭出来了。

我笑道:“你好好做事,混个一等奴婢,以后出宫机会多着呢。”小兰看着碗里的胡辣汤,难得点头认同:“我以后要像舒然姐姐一样,做最厉害的婢女。”我打趣:“你先做好眼前的事吧,听说前些日子又被嬷嬷打手板子了?”跟我熟了后,她知道我和皇上真没什么,但还是羡慕我做奴婢都比别人体面。

可她不知道,做什么都有代价。

李伯最爱吃梅子,我打算回去时买些梅子软糕。

有一家店门口排了好多人,想来味道不错。

排了好久的队,我终于买到最后一盒。

小兰哭丧着脸:“呜呜呜,只有一盒了,怎么办?”我笑着安慰:“乖,下次给你买。”刚走两步,就听到后面有人喊:“喂,前面那个姑娘,把你手里的梅子糕卖给哥哥咋样?”这声音听着耳熟,我回头一看,一个穿黑衣的人站在屋顶上,肩上还扛着个大布包。

离得远,看不清脸,要不是他那么张扬,我都怀疑他是贼。

那“贼”吹了声口哨,又喊:“哥哥我出双倍价钱。”“那是谁啊?”小兰紧张地把梅子糕抱在怀里。

我摇摇头,只见那人从屋顶跳下来,朝我走来。

等那张贱兮兮的脸看清了,我气得抓起地上的石子就扔过去,扯着嗓子大喊:“十七!!!”“喂喂喂!不卖就不卖,干嘛打人啊?”十七喊道。

“你是不是有病!”嘴上骂着,可那么久没见,我还是一把抱住了他。

“哎呀,姑娘别哭,我不买了就是。”十七哄着。

“喂,喂,舒然,这儿那么多人呢,我的衣服啊!”最后我们一起回了宫。

十七把大包送去我那,然后急忙去拜见皇上,毕竟他是曾经祁王府的人。

十七走后,小兰一脸花痴地拉着我:“舒然姐姐,那人是谁啊?”我看着小兰红红的脸,想起她一路都没吭声,不禁笑道:“你该不会是看上十七了吧?”“哎呀,我没有,你快告诉我他是谁嘛。”“他是当年跟着皇上的侍卫,姓周,皇上赐名十七,我们都叫他十七。

四年前跟着大军去西北了,现在才回来。

还有啥想知道的吗?”“没……没了,那舒然姐姐我先回去了。”小兰说完转身就跑。

“回来!”我叫住她,从她手里夺过点心盒,“把梅子糕给我。”十七回来后,和我一起去见李伯,还拿着他的大包。

“李伯我回来了!”十七冲上去一把抱住李伯,差点把人勒死。

李伯激动得说话都哆嗦了:“回……回来了,还知道回来啊……”十七挠着头笑:“我又立军功了,将军看我在西北待了四年,特批我回来省亲,过完年再回去。

除了你们,我也没什么亲人了,我给你们带了好多东西呢。”说着,十七打开大布包,一边说一边往外掏。

他拿出一件狐皮大氅,给李伯披上:“这是我亲手打的黑狐,扒了皮找人缝的。”又拿出几支俗气的钗子,一股脑插我头上:“嘶~”我感觉头皮都被刮了。

“你们女孩子家家的东西我不懂,这是我好兄弟帮我挑的。”我心里吐槽:那你兄弟眼光真不咋样。

十七又拿出一棵草塞到李伯怀里,仔细一看,好像不是草!“这玩意是我偶然挖到的,他们说是人参,对身体好。”然后他掏出一把匕首,塞给我:“这是我从敌军那里缴的,你留着防身。”我笑着说:“谢谢啊……”

终于,他从包袱里翻出最后一件物品——一块大石头。

我凑近瞧了瞧,没错,就是一大块普普通通的石头。

他笑着说:“这是西北的石头,他们说这玩意儿有灵气,带在身上会有好运,你们谁要?”我忍不住捂了捂脸,心想:这傻孩子怕是被骗了。

就算真有灵气,谁会成天带着这么大一块石头啊?李伯看看我,又看看十七,开口道:“十七啊,战场上刀剑无眼,这灵石你留着吧,兴许能保命。”“李伯,你怎么知道它救过我的命?”十七兴奋地说,“当时敌军偷袭,一支箭朝我射过来,刚好卡在这块石头上了!”李伯实在听不下去,打了个哈欠:“那什么……我年纪大了熬不住,你们年轻人聊,我先去睡了。”接着,他又对我说:“舒然,你去把我隔壁的屋子收拾出来,让他先住那儿。”我俩被赶了出来。

十七笑嘻嘻地说:“李伯脾气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?以前老是板着脸,动不动就打人。”我笑了笑,没说话。

李伯老了,没那么大脾气了。

这天夜里,我和十七聊到很晚。

再见到旧友,我满心欢喜。

我想把这几年的经历,对帝王的恐惧,无人倾诉的委屈,还有那些悲愤不平却又无能为力的事,全都告诉他。

祁王殿下不再是祁王了。

敦厚善良的阿成死了。

曾经与我互诉心事的姐妹舒嘉也不在了。

李伯心里始终向着皇上。

很多事我无人可说,祸从口出,只能咽在心里。

我每次帮皇上试毒,心里都怕得要命。

每次都仔仔细细检查好多遍,才敢食用。

君心难测,我不得不绞尽脑汁揣测圣意,说话做事都要恰到好处。

人人都说我深得皇上信任,可正因如此,我要更懂事。

即便委屈,也要主动牺牲,不让皇上为难。

皇上做的许多事,我并不认同,但只能在他身边看着,他说什么对就是对。

可最终,聊到半夜,我也没敢提正事。

这里是皇宫,有些事不能说。

我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闲事,他也静静听着。

宫里人都在背后传我和皇上关系不正当。

做皇上的侍女,一点差错都不敢出。

皇上没有以前开心了,我们都怕得很。

冬天的地面又硬又凉,跪着难受极了。

最终,十七叹了口气:“自然不一样了,皇上不再是以前的闲散皇子,他是君,是帝王,跟在他身边一定很辛苦吧?”我回顾这几年的经历,答道:“唉,也还好……”晚上没睡好,第二天当值时我困得不行。

往脸上扑了点冷水,冻得我直打哆嗦,总算清醒了些。

在乾清宫,我绷着神经,不敢打瞌睡,可头脑还是昏沉。

我默默咬了咬舌尖,想让自己清醒。

“十七回来了,见过他了吧?”皇上突然开口。

我一紧张,咬重了舌尖,忙答道:“是,奴婢昨日在宫外遇见他的。”皇上说:“几年未见,他倒是变得成熟稳重了。”我心想:有吗?不还是那副贱兮兮的样子?嘴上却说:“兴许是在外历练,成长了许多。”皇上又说:“万将军还跟朕着重表扬过他,说他是个奇才,以后一定大有作为。”我赶紧说:“皇上说的是。”我正纳闷皇上是不是要和我闲话家常,他突然问:“昨日没休息好?”我冷汗都出来了,迅速回想今天做的事,好像没做错什么啊。

皇上笑着说:“你怕什么?朕就与你随意聊聊。”我往前瞄了一眼,见他带着笑意,应该没生气。

便说:“昨日十七回来,奴婢和李伯都很高兴,于是便聊得晚了些。”为了保险,我把李伯也带上了。

皇上说:“你先回去吧,今日不用你伺候了,他难得回来,你们叙叙旧。”我忙说:“奴婢不敢。”皇上说:“这有什么不敢的,若你一会儿疏忽出错,朕才真的要罚你,去吧。”我赶紧谢恩:“是,谢皇上恩典。”皇上又说:“对了,朕让太医调了一味补药,你一会去拿给李伯吧。”我答道:“奴婢遵旨。”

我回去时,十七正啃着香喷喷的包子。

他看到我,打趣道:“呦呵,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?”我回答:“皇上放了我一天假。

对了,李伯呢?”十七说:“他说他出去溜达溜达。”我无奈地说:“年纪大了就好好休息,皇上早就给他留职免工了,他还是闲不住。”十七笑着说:“找点事干也好,这样才有精气神儿。”他拿起一个包子递给我:“吃包子?”我摆摆手:“我不吃,我不饿。

你看这包子都凉了,也不去热一热?”十七满不在乎:“哪有那么多事,能吃饱就行。

哎,我跟你说,这包子可是那个叫小兰的奴婢一大早送来的。”我无语道:“那死丫头,平时没见她给我送次早饭,这时候倒勤快。”十七笑道:“那姑娘挺可爱,像舒嘉。”我沉默片刻,说:“舒嘉比她聪明多了。”十七说:“舒嘉才笨呢……”我俩都默契地不再提这件事。

十七喜欢舒嘉,阿成和王府里好多人都喜欢她。

她聪明伶俐又好看,我也很喜欢她。

我们几人里,舒嘉可以说是最幸福的。

阿成本是皇上外祖家的奴才,善良敦厚,父母因护主有功,他被先皇贵妃调进祁王府。

十七不是奴籍,他父亲是皇宫侍卫,为救先帝而亡。

我无父无母,是李伯从路边捡的。

舒嘉本名叫陈嘉嘉,原本是普通平民,父亲做点小生意,日子过得不错。

她有个弟弟,父母从不偏心,对她宠爱有加。

我把舒嘉送回家那天,她父母抱着她哭得很伤心。

我记忆中的舒嘉自小争强好胜,簪子要漂亮的,绣的帕子最精美,擦的桌子都比别人亮几分。

我们埋怨干活累时,她缠着府里最有学识的嬷嬷教她练字,写得一手漂亮小楷。

她自愿入府为奴,却从没想只当一个奴婢。

“舒然……”十七看着我,满脸犹豫,欲言又止。

我不解:“怎么了,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扭扭捏捏?”十七叹口气:“唉,皇上昨天问了我许多关于万将军的问题。”我问:“万将军?是贤妃娘娘的那个兄长吗?”十七点头:“皇上问我……算了,你成天跟在他身边,这些事跟你说太多也不好。”我认同:“也好,万一我哪天不小心透露了什么惹得皇上疑心,咱们都得倒霉。

那你怎么回答的?”十七说:“当然是实话实说,皇上问什么我说什么。”我又问:“那你在担心什么?”十七皱眉:“我也是今天才想到,万一以后万将军知道我曾是皇上身边的人,他会不会觉得我是去监视他的呀?”我觉得有可能,说:“万将军是吾辈之楷模,谁人不敬佩?而且我感觉他也没做什么可疑的事。”十七说:“他成天就是练兵、打仗、布防。

这次我回来,本想帮他带封家书,可他却不敢写。”

万将军手握重兵,守卫大梁边境。

而他妹妹是宫里贤妃,弟弟在御林军当值。

皇上看似安抚犒劳,实则是拿他家人牵制他。

我忙甩甩头,想把这些念头晃出去,念叨着:“想太多不好,别想了,有些事咱改变不了。”十七又变回那副贱兮兮的模样,夸张地说:“哎呀,我这不成了猪八戒照镜子,里外不是人啦!”今年除夕宴格外热闹,皇上的女人比往年多。

我照旧早早回去,因十七回来,我那儿也热闹起来。

李伯、十七和小兰围坐一桌吃饺子,恍惚间,我仿佛回到王府的日子。

那时有我、舒嘉、阿成、十七、李伯,还有祁王。

祁王参加宫宴回来会带好吃的,和我们一起放烟花,十七则讲着外面的奇闻趣事。

十七绘声绘色地说:“西北过年可冷了,除了吃饺子,还吃火果,寓意红红火火。”“火果不是果子,是油炸的东西。”“我在那儿见过通体雪白的狐狸呢。”“舒然,我本想打一只给你做披风,可惜没打着,下次一定给你整一件。”“离我们最近的县里有个酒楼,菜烧得一绝。

兄弟们去喝酒,老板都不愿收钱,将军说不给钱就打断腿,我们扔下银子就跑。”十七滔滔不绝,我和李伯静静听着,小兰时不时好奇插嘴。

我把最后一口羊肉塞进嘴里,十七急了:“舒然!你给我留一口啊!”“你吃鱼肉,还有呢。”“老子不爱吃鱼,你故意的?”“行了行了,别吵,饺子都凉了!”李伯拍了下桌子。

小兰赶忙说:“我去把饺子热一热,十七哥,厨房还有羊肉,我给你再做点。”“谢谢,还是小兰姑娘好。”小兰走后,我看着十七笑道:“哎,小兰好像看上你了。”十七撩撩头发,得意道:“哥哥我英俊潇洒,小姑娘看上我很正常。”“我认真的,她好像真对你有意思。”“那她要伤心了,我一腔热血保家卫国,将来要当万将军那样的大将军。”“瞧你厉害的。”我忍不住笑了。

这时,一阵脚步声传来,我以为是小兰回来。

可笑容还没收,就见皇上推门而入。

这也不打个招呼!我们仨赶紧跪下。

皇上径直走进来,大大咧咧地说:“没外人,不用多礼。”说着,他走到桌子旁,坐在小兰的位置上,朝我伸手。

我一脸懵,确认后赶紧从柜台上拿了双新碗筷。

皇上说:“都愣着干嘛,坐下接着吃。”十七看看我,我摇头,又看看李伯。

李伯忙说:“皇上,这是我们刚吃过的,我让人重新做。”“无妨,李伯别忙了。”皇上不在意,吃得挺香。

李伯皱眉问:“皇上在宫宴没吃好?”“宫中宴会哪是吃饭的地儿。”李伯又担忧道:“夜深路滑,皇上身边咋不带人?”“带他们干啥,我身边那俩狗奴才没眼力见,烦人又碍事。”我低头抠指甲,心想:这骂的不会是我吧?李伯又说:“那以后宴会让舒然跟着伺候。”我心中一惊,咽了咽口水,心想:谢谢你啊李伯。

我抬头,见皇上似笑非笑看着我,忙说:“奴婢听皇上吩咐,只要皇上不嫌弃我笨。”“罢了,你一年到头没安生日子,陪李伯吧。”我暗暗松口气,说:“能伺候皇上是我福分。”皇上看向十七:“听你说想成万将军那样的大将军,你很敬佩他?”十七起身行礼:“回皇上,万将军忠君爱国,年少沙场,用兵如神,天下谁不敬佩?”“臣以为男儿应胸怀大志,效忠皇上,护我大梁。”皇上点头:“说得不错,随口问问,坐。”“是,皇上。”我觉得再待下去要窒息了。

这时,小兰提着食盒进来,看到皇上,愣住了,忙跪下:“奴婢参见皇上。”“起来吧。”皇上没责怪。

我给小兰使眼色,她没懂。

我过去拿过食盒,把羊肉端上桌:“皇上,这羊肉是新做的,还热乎。”皇上看看我,说:“罢了,我去皇后那儿,先走了。”皇上走后,小兰腿软差点瘫倒,我忙扶住她。

十七又不正经起来:“还好,我的羊肉还在。”李伯气得打他脑袋一下。

小兰害怕地说:“舒然姐姐,咱俩换个位置,这是皇上坐过的凳子,我不自在。”我无奈把她扶到我位置上。

今年烟花格外盛大,却比不上王府的。

看完烟花,我们守岁,十七和李伯聊生活,我教小兰剪纸。

我羡慕十七,他年轻时看过大好河山,能施展抱负。

李伯突然问我:“你觉得十七咋样?”“啊?挺好的。”我不解。

“十七自幼练武,熟读兵法,先帝夸他是将才,入军四年就升都司,日后定能封侯拜爵。”我点头认同。

李伯恨铁不成钢道:“你们自幼相识,这对你是最好的选择。”“以后能当将军侯爵夫人,难不成你真想在宫里找小太监,或者出宫随便嫁人,你都二十五了!”我忍不住笑了,原来李伯打着这主意。

“笑笑笑!还有心思笑?”“那你问过十七的意思吗?”我问。

“他?你聪明能干,皇上都赞赏你,他能不乐意?”我有些不好意思:“李伯,这么多年,终于听你夸我一回,你以前不是说我又呆又笨吗?”“行了,别扯这些,你到底咋想的,是不是对皇上有念想?”“我没想过……我和十七没可能。”我正色道,“我把他当朋友、兄长,他应该也一样。”

「就算他现在念着情分娶我,可万一以后他有了心上人,我们该咋相处?到时候情义可就没了」

李伯点点头,「那你有啥想法?」「急啥呀,我干嘛非得现在想。

再说了,我也不一定非要嫁人吧」

说实话,皇上就是个反面例子,后宫那么多女人的命运摆在眼前,我对成亲真没什么向往。

李伯气得又要敲我脑袋,「还不着急?等我入土了你才着急啊?你不嫁人,想当老姑子啊!」「李伯,你可别瞎说,你肯定长命百岁,皇上也舍不得你」

「我这把老骨头啥样我清楚,你在这世上没亲人,我死前得看到你有个好归宿才放心」

我眼眶有点湿,「李伯,我自己就是自己的归宿,不用靠别人」

李伯叹口气,「你向来稳重。

等你二十五岁能出宫了,有啥打算?」我立马回答,「我留下来陪你」

「人都会死,等我走了,你咋办?」我沉默了。

这个问题我想过,可皇上知道我宫外没亲人,到时候允不允我出宫,我猜不准。

犹豫了一下,我还是说了,「李伯,我想出宫,我没好好看过外面的世界」

「十七跟我说的那些,我都好奇。

我不能像他一样从军,可也不想一辈子困在宫里」

「我想去江南看赤秋山的枫叶,想去塞北赏天山雪莲,还想去岭邑,看看有没有胡奇仙人」

我越说越激动,看看李伯的脸色,要是他不放心皇上,让我留下,我肯定听话。

「好」

李伯笑了笑。

「啊?」我很惊讶。

「多去看看也好,年轻人嘛」

李伯没管我的惊讶,走了。

送走十七那天,阳光灿烂,暖意丝丝,照在他离开的路上。

十七前程似锦,我只能祈祷他平安。

临别前,我问他,「十七,你以后想成为啥样的人?」「我当然要驰骋沙场,保家卫国,封侯拜将!」他豪情万丈。

「好,你肯定能如愿」

只是我们路不同。

小兰哭得稀里哗啦,「十七哥,你一定要平安啊」

「哭啥哭!」李伯嫌弃道。

十七笑着说,「李伯,你少生点气,注意身体」

「我走了,你们都好好的,等我回来」

十七骑马走了,我看见李伯擦了擦眼角的泪,感叹道:「他下次回来,可就不一样了!」我懂李伯的意思,下次回来,皇上肯定会迎接犒赏大军。

我又想到小兰,要是十七对她没意思,她怕是要伤心了。

十七走了,日子还得继续。

皇上封我做女官,我不再是奴籍。

本朝女子二十岁才能当女官,我刚好二十岁,这是大荣幸。

丽妃生了龙凤胎,皇上封她为丽贵妃,皇子叫景安,公主叫景华,寓意都好。

不久,宫里又有皇子公主出生,几位妃嫔也有了身孕。

皇上宠爱很多女子,最得宠的是丽贵妃,地位最稳的是皇后。

贤妃升为贤贵妃,偶尔侍寝却没怀孕。

淑妃好像再也没被皇上召见。

五月份,靖安侯离世,皇上穿素服,让他入太庙。

淑妃弟弟承袭爵位,小侄儿封世子,进宫给大皇子伴读。

这就是皇上的权衡之术,削弱大家族,提拔小家族。

宫里要办宴会,东黎族元乐王子来访,大梁是礼仪之邦,得好好接待。

可皇上批阅奏折,心情越来越差。

皇上登基才五年,朝政不稳,之前皇子夺位耗了不少国力。

十七说过高月国趁乱犯边境,皇上派了一半兵力去西北,虽局势好但不能撤离。

不知东黎使臣来意如何,看皇上脸色,对方怕是不怀好意。

我盼着皇上长命百岁,他要是没了,我也完了。

这是我第二次参加宫中大宴会,第一次是皇上登基那年,我有点紧张。

皇上让我跟皇后身边,皇后怀孕没精力,把儿子交给我。

彦儿懂事多了,叫我「舒然姑姑」。

贵人们互相敬酒吹捧,说的政事我不懂,我猜是客套话。

我看着歌女舞女表演,我朝表演完,使臣的人也献艺。

东黎族女子穿得少,在我朝会被沉塘。

客套话说完,要进入正题了。

元乐王子走到大殿中央,说:「早听闻贵国有位骁勇善战的女将军,小王很敬佩,不知今日能否一见?」使臣王子问话,皇上不能答,皇子又小。

一位大臣说:「元乐王子说的是陆将军,已被皇上封为淑妃娘娘」

元乐王子惋惜道:「已经嫁人了呀,不知是哪位娘娘,能让小王看看芳容吗?」大臣有点为难。

淑妃看了皇上一眼,站起来说:「正是本宫」

元乐王子感叹:「陆将军果然英姿飒爽,女中豪杰。

小王斗胆问一下陆将军芳名?」「放肆!淑妃的名讳岂是你能问的?」丽贵妃喝道。

眼看场面僵持不下,之前那位大臣赶忙出来打圆场,赔着笑脸道:“元乐王子有所不知,咱两国习俗不同。

在我大梁,当众随意询问女子闺名可是不尊重的行为,淑妃娘娘会难堪的。”这大臣真会说话,皇上心想,必须给他升官。

元乐王子听后,忙向淑妃娘娘道歉:“陆将军恕罪,我绝无对将军不敬之意。”说着,他端起一杯酒,满脸诚恳:“为表赔罪,小王敬将军一杯,不知将军能否原谅我刚刚的失礼?”“无妨。”淑妃娘娘端起酒杯,一饮而尽。

人家都道歉了,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。

这元乐王子态度也太谦卑了。

本以为这事就这么结束了,没想到更惊人的还在后头。

元乐王子径直走上前,朝皇上跪下:“尊敬的大梁皇上,小王对陆将军仰慕已久,今日一睹芳容,实在难以忘却。

小王斗胆求娶陆将军,不知皇上可否应允?”此话一出,殿内一片哗然,我惊得瞪大了眼睛。

跟皇上抢女人,这不是变相给皇上戴绿帽子吗?不过听说东黎习俗,父亲死后,儿子可继承父亲的妻子,在那儿“我娶了我小娘”可不是笑谈。

怪不得他一直称淑妃娘娘为“陆将军”,算盘都打到这儿了。

皇上不愧是皇上,要被戴绿帽子了,还镇定自若,面带微笑道:“元乐王子有所不知,淑妃已经嫁人,此举不合我大梁礼制。”“此举不合大梁礼制,却符合我东黎习俗。

刚刚我已遵从贵国礼制,皇上是否也该遵从一次我族规矩?”元乐王子立马换了副面孔,“毕竟礼尚往来,方能和谐长久,不是吗?”淑妃娘娘笑意全无,皇上却稳如泰山,讽刺道:“早就听闻东黎族习俗奇异非凡,今日一见,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啊。”其他大臣见皇上态度,纷纷附和:“两国相交应以礼相待,共妻之举太过荒唐,与野人何异?”我也有些焦急,淑妃娘娘可是大梁所有女子钦佩的英雄,怎能远嫁异国?这王子才第一次见淑妃娘娘,我才不信他真的一见倾心,八成是看淑妃骁勇善战,想让她为东黎所用。

那元乐王子不理会大臣指责,盯着皇上问:“难道是大梁皇上瞧不起我东黎小族,不愿意割爱?”皇上坦然回应:“元乐王子误会了,男女之事无论在哪都讲究你情我愿,不知你问过淑妃的意愿吗?”元乐王子转身对淑妃娘娘说:“我愿以正妻之位求娶陆将军,并承诺此生再不娶第二人,不知陆将军可愿意?”这话倒挺有诚意。

不过淑妃娘娘自然不会答应,虽不待见皇上,但在东黎外族面前,大家是一家人。

可直接拒绝不利于两国相交。

淑妃娘娘不慌不忙道:“元乐王子有所不知,本宫曾立誓,此生不嫁武功弱于我之人。

不知王子可敢比试一番,你若赢了,我就答应嫁给你。”“好。”元乐王子自信应战。

淑妃娘娘服饰华丽繁琐,得下去换身轻便衣服。

我心里捏了把汗,虽说淑妃娘娘武功不凡,但元乐王子情况不明。

双方交手,点到为止,武器自选。

淑妃娘娘选了长剑,元乐王子为公平起见,也选了长剑。

他们打得酣畅淋漓,我看得心惊胆战,早把彦儿忘到一边去了。

他突然开口,吓了我一跳。

“舒然姑姑不必紧张,淑娘娘胜算很大。”彦儿低声说。

我忍不住问:“殿下如何得知?”彦儿解释道:“东黎族以力气著称,比武多靠蛮力,淑娘娘身法轻快,他的力气基本没用。

况且以他练的招式,长剑不适合他,但他太过自信,为博淑娘娘好感,还是选了长剑,骄兵必败。”我轻轻一笑:“谢谢殿下。”比试结束,彦儿说得没错,双方打平,之前说好元乐王子得赢才行。

我松了口气,彦儿却愤愤道:“淑娘娘放水了。”我连忙安抚他小点声,这可以理解。

打赢了,东黎族颜面尽失,说不定恼羞成怒;输了,淑妃娘娘真要嫁了,平手是最好的结果。

彦儿突然不生气了,说:“淑娘娘放水,那元乐定然能看出来,羞辱一下他也好。”我抬头一看,那元乐王子果然面如土色,拱手道:“淑妃娘娘武艺高强,小王甘拜下风。”淑妃娘娘轻轻一笑:“哪里,元乐王子毫不逊色,你我难分伯仲,本宫也是打得酣畅淋漓。”皇上很高兴,夸赞元乐王子:“哈哈哈,早听闻东黎族人个个身体强悍,今日一见果真如此,这才是男儿本色。

改日也叫我大梁那些贵族子弟好好学学,别成天一副病恹恹的样子。”朝臣们纷纷附和:“皇上说得极是。”此次宴会极为和谐,双方相处和睦。

嗯……反正我是开心了。

这几日,皇上与几位大臣在乾清宫商议要事,有时东黎使者也在,估计是商议两国交易,不让人在内殿伺候。

我在殿外守着,里面时不时传来吵闹的争论声,听不清具体内容。

小兰担忧地看着我,我拍拍她的手,让她放宽心。

过了年,小兰变了性子,行事愈发稳妥,我把她调到乾清宫殿外当值。

没事时,她就跟在我身旁学习,她立志要像我一样成为女官。

我知道,她是想让自己的身份配得上十七,毕竟十七如今已在军中任五品官职,要娶一个奴婢显然不太现实。

看小兰如此有上进心,我也不多说什么。

私下里,她担忧地问我:“舒然姐姐,我想问的东西太多,你会不会不想教我啊?你放心,我绝对不会跟你争什么,再说我也比不上你,你一直都是我学习的榜样。”我笑道:“你之前不是挺怕皇上的吗?怎么现在胆子大了?”她叹了口气:“现在也怕啊,每次皇上路过门口,我还哆嗦呢。

可那又怎样,我想做女官,一定得过皇上这一关。”我提醒她:“在皇上眼下做事很辛苦,伴君如伴虎,这可不是夸张。”“我知道……可十七哥在战场上也很辛苦,随时有性命之忧。

不辛苦,怎么当女官啊?”小兰说着又笑了笑,“没关系,我年纪还小,有的是时间,可以慢慢努力。”“好,我相信你。”我开始有意教她皇上的一些喜好与习惯。

其实我也有私心,若是小兰能有机会到内殿伺候,皇上满意,说不定就不需要我了。

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,没想到此生还能亲眼见到这血腥的场面。

风和日丽的一天,我在长乐宫专心算账。

皇后和贤贵妃正商议招待东黎使臣的礼节,我被拉去帮忙。

使臣马上要走,大梁作为礼仪之邦,得送点东西。

皇后说着,我写着。

突然,马蹄声和剑戟碰撞声传来,我刚理好的礼物清单被划了一道浓墨。

长乐宫门外有人大喊:“杀逆王,复正统!”皇后急忙进内殿找大皇子彦儿,贤贵妃让宫人们关好宫门和殿门。

我心里慌极了,寻思着:“哪儿来的逆贼?京中布防这么严,他们咋进来的?李伯咋样了,别碰上这群逆贼啊!”我不停安慰自己,宫中下人住得偏,逆贼应该一时去不了。

贤贵妃镇静地说:“不要慌!”我们躲在内殿,彦儿被皇后抱在怀里,小脸吓得煞白,喊着:“母后?”皇后拍拍他:“别怕,有母后在,没事的。”逆贼闯入宫门,大喊:“逆王篡位,我等扶持先太子血脉匡扶正统!”我心里骂道:“狗屁先太子血脉,先太子早死得渣都不剩,俩儿子也被皇上斩草除根,哪来的血脉,逛窑子生的?”这时,门外传来女人的哭喊声,逆贼把各宫妃嫔都抓来了。

“皇后娘娘,逆王已伏诛,识相点,交出逆王余孽。

您若证实先太子血脉,日后尊您为太后。”皇后抱紧彦儿:“皇上身边有羽林卫,不会有事的,别信他们。”我都快哭了:“皇后娘娘,皇上身边有御林军,咱们这儿啥都没有啊。”逆贼又喊:“皇后娘娘再不出来,别怪我们不客气。

这些娘娘娇弱不堪,还有几个有身孕的……每过半刻钟,我便杀一人,先从大着肚子的开始!”“啊!呜呜呜……”一位嫔妃惨叫起来。

皇后突然把彦儿交给我,打开柜子,原来长乐宫有密道。

“舒然,你抱彦儿离开,顺着密道走,出去是小树林,往西有矮门,能直通宫外。”彦儿喊:“母后,孩儿不走!”皇后说:“听话,逆贼都在乾清宫和长乐宫,那儿暂时安全。”我着急道:“皇后娘娘,我们一起走吧。”皇后说:“我是后宫之主,不能弃嫔妃不顾。

逆贼留我有用,不敢直接杀我。”贤贵妃催促:“快走吧,来不及了。”说着把我往密道里推。

我抱着彦儿出了密道,这地儿我没来过,只能往西走。

虽然没人,但马蹄声急促。

逆贼肯定会搜遍皇宫,不会留皇上血脉。

跑着跑着,路过一座宫门,有点熟悉,这儿还有宫殿。

我不敢停,迎面撞到一个人,“啊!”我吓得大叫,话都说不利索。

不是逆贼,是个脏乱、披头散发的女人,精神不正常。

我想绕开,她突然抓住我:“哈哈哈哈,我认得你,你是勾引皇上的贱人!这是你生的孽种?”我认出她:“安……安昭仪?”原来这是冷宫。

“我是皇后!我要做皇后,你不配生皇子,我杀了你们!”她抓得紧,我只好放下彦儿安抚她:“对,皇后,您跟我一起逃出去?”马蹄声更近,我急死了。

安昭仪把我扑倒:“逃?我不逃,你们都别想走!”她大喊:“来人呐!有人逃跑了!”彦儿咬住她胳膊,她没感觉,还喊个不停。

我挣脱不开,看到石头,想也没想砸向她。

我抱起彦儿就跑,不知道她死没死,我可不想死。

但来不及了,逆贼发现我,喊道:“原来逆王余孽在这儿,兄弟们,拿他的头领赏!”一剑刺来,我闭眼倒地,把彦儿护在怀里。

刀剑摩擦声传来,却没感觉到疼。

过了好久,我微微睁眼,是淑妃娘娘带着士兵解决了逆贼。

我劫后余生,“哇”地哭出来。

淑妃嫌弃道:“哭什么哭,还没死呢!”我止不住哭,彦儿说:“舒然姑姑,你勒到我了。”我赶紧松手。

淑妃说:“还愣着干嘛,等着陪葬啊?”我不好意思地说:“我起……起不来了。”淑妃拉我起来,抱起彦儿往前走:“赶紧跟上!”“哦,好。”我心想:女神拉我手了。

到长乐宫门口,浓重的血腥味传来,我差点吐了。

彦儿扑向皇后:“母后!”一位领头男子正带人处理逆贼尸体,皇上也安然无恙地赶来。

男子上前汇报情况。

我想起李伯和小兰,往外跑。

皇上拉住我:“逆贼没剿灭完,你不要命了!”我慌张地说:“李伯,他……他……”皇上吩咐男子:“你陪她去一趟。”“是。”快到的时候,我碰见小兰。

小兰说:“舒然姐姐,碰见你太好了,李公公晕倒了,我正找太医!”“晕倒了?这乱劲儿,上哪找太医啊?”男子说:“在下略通医术,去看看吧。”“多谢你了。”没办法,只能这样。

我跟着小兰到屋里,李伯正躺着。

小兰着急地说:“听到动乱,我和李公公想来找你,李公公突然昏倒了。”男子按按李伯胸口和印堂,说:“不碍事,只是惊厥之症。”“真的?”我不敢信。

男子笑笑:“真的,不骗你。”刚说完,李伯就醒了。

“李伯你醒了?”李伯微微睁眼:“舒……舒然丫头,皇上……如何了?”“皇上没事。”我无奈道。

李伯说:“不行……你扶我去看看,我才放心。”说着要起身。

我赶紧摁住他,有点生气。

“哎呀李伯,您就好好躺着吧!”我走到床边,轻声说道,“我刚从他那儿来,他身边那么多人护着,能有什么事儿,您就别操心啦。”“你那么担心他,可没见他把你放心上!”我忍不住又嘟囔了一句。

“你……你个……”李伯气得手指直颤,指着我却说不出话。

这时,旁边传来一个声音:“他现在刚醒,不宜动怒,姑娘少说两句。”我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个外人,他可是狗皇帝的人。

那人似乎看出了我的忧虑,忙说道:“顾念亲人,心情着急乃人之常情,姑娘放心,在下什么都没听到。”这话说得,反倒让我更心虚了。

“嗯哼……多谢小将军一路护送,也多谢您救了李伯。”我赶紧道谢。

“皇上吩咐,在下职责所在,不必客气。”小将军拱手回应。

“逆贼已伏诛,废太子血脉为假。”小将军又说道。

其实在百姓眼里,先太子真不是个好储君。

他的亲信打着他的旗号,强取豪夺、逼良为娼,坏事做尽。

他也就占了个嫡子的名分,其他啥本事都没有。

先帝有七个儿子,先太子排老二。

他上面有个手握兵权的大哥,占着长子名分;下面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六弟,同样是嫡子。

先皇后看大儿子不争气,只能指望小儿子。

而如今的皇上,排名老四。

当时他能力不出众,但先帝喜欢他,为啥呢?就因为祁王的生母皇贵妃是先帝的心头爱。

他俩的爱情故事到现在还被人传颂,后来皇贵妃还自缢在先帝灵前。

所以先太子爹不疼、娘不爱,大哥还成天说教他,储君之位岌岌可危。

他一狠心,先干掉了同为嫡子的六弟,又陷害大哥拥兵自重、意图谋反,夺了大哥的兵权。

祁王命大,逃过了追杀。

先帝重病时,先太子担心被废,直接逼宫。

逼宫那晚具体发生了啥,没人知道。

我只知道先太子死了,大皇子受重伤,三皇子也被先帝赐死了。

老五胸无大志,老七还是个奶娃子。

祁王殿下临危受命,皇上留下继位诏书后就撒手人寰了。

先太子的一些亲信逃离京城,不知去向,皇上一直在查都没查到。

现在才知道,他们跑去东黎族境内,通敌卖国了。

这些逆贼混在使团里进入京城,和外面的叛军里应外合,导致了这场叛乱。

他们蛰伏五年,实力大增,可皇上也不是五年前的皇上了。

东黎族勾结先太子余孽祸乱大梁王朝,皇上哪能轻易放过这个把柄。

一个月后,皇上和东黎王子谈拢了,约定五年之内不开战,之前谈的贸易往来和文化交流合作条例也有更改。

看皇上的脸色,应该是占到便宜了。

东黎使团离京后,皇上终于想起了李伯。

不知为啥,李伯自从那次晕倒后,整个人没了精气神。

以前虽说身体不好,但精神头还在。

李伯看到皇上,又惶恐又惊喜,连忙要从床上下来。

皇上赶忙制止:“李伯,这儿没别人,不必多礼。

您身体如何了?”“嗐,老奴平日里啥事儿都不做,自然无碍。

倒是皇上政事繁忙,得多保重啊。”李伯说道。

“听闻您那日晕倒了,朕让太医给您准备了个方子,好好调理调理。”皇上转头又对我说,“需要什么药让太医直接用,没有的话就去库房拿,别舍不得。”“是。”我答应着,心里想着又不是我的东西,才不会舍不得。

李伯连忙摆手:“使不得啊皇上,库房里都是珍贵之物,千金难求,用在我这老头子身上不值当,皇上还是自己留着吧,万一哪天用得上。”“朕说您用得,您就用得,只要您尽快好起来,那就值得。”皇上说道。

李伯笑了笑:“皇上不必为老奴忧心,老奴近日已经感觉身子大好了,过几日就能继续服侍皇上。”“那就好,如此朕也放心些。”皇上说。

我思虑再三,还是跪下说:“皇上,李伯这几日身子愈发不好,睡时多,醒时少,又时时担心皇上,哪能安得下心来?”“皇上,是李伯不让我说,他说皇上忧心国事,让我不要为您平白添无用的思虑……”我接着说。

“行了闭嘴吧!皇上别听她胡说,哪有那么严重。”李伯说着,打了下我的头。

“叛乱那日,李伯本安然无恙,只是突然听到逆贼大喊……喊‘逆王已伏诛’,李伯才惊厥昏倒。”我又说道。

李伯又敲了我一下:“还乱说!我是不是管不了你了?都说了我身体没事!”“好了,是朕疏忽了,朕一切都好,您不必担心。

朕以后也会常来看您,李伯好好养病,也别让朕为您担心。”皇上安慰道。

皇上没生气,又待了一刻钟,就有人来催:“礼部尚书在乾清宫等候多时。”皇上刚要走,李伯叫住了他。

“李伯安心养病,朕改日再来看您。”皇上说。

李伯看着皇上,欲言又止:“皇上,老奴……有一事想求皇上。”李伯事事以皇上为先,从没求过他什么,皇上不由得正视起来:“李伯您说,只要朕办得到,定为您去办。”李伯叹了口气:“老奴是想为舒然丫头求个恩旨。

我本想熬到她二十五送她出宫,可如今还剩五年太长了些,奴才也担心……唉,老奴恳请皇上,在我死后就让她出宫吧。

光阴易逝,女孩家的青春没几年,老奴也不忍她一辈子耗在这宫里。”听到这儿,泪水夺眶而出,我真没想到李伯是为我求的。

他一直记着我想出宫的意愿,知道我在担心什么,也清楚皇上可能不会轻易让我出宫,所以早就替我想好了。

皇上转头看了看我,沉默良久,终是说:“好,朕答应你。”皇上走后,李伯看着抽泣的我,叹了口气:“你是翅膀硬了,咱家管不了你了,什么话都敢往外说,啊?”“我……我就是不忍心看您这样,无论怎样皇上都应该知道您的心才是,您把他当儿子疼爱,他怎么能不关心您?”我哭着说。

“唉,咱家是皇上的奴才,一辈子都是,哪有让主子替奴才操心的道理。”李伯说。

天气渐渐凉了起来,李伯在床上躺着的时间越来越长。

皇上吩咐我好好照顾李伯,说会时常来看望,可却一次也没来过。

皇上身为一国之君,政务繁忙至极。

后宫妃嫔日日盼着,都未必能见上皇上一面,更何况我等下人。

李伯昏睡时,总念叨着皇上。

他声音含糊,我偶尔能听清几句。

“小殿下,慢点儿跑。”“小殿下,冷不冷啊?”“小殿下,少吃点糖,娘娘又要生气了。”“王爷,今日进宫万不可惹皇上生气,上次受得打,还没消肿呢。”“皇上。”“皇上……”可每次睡醒,他又告诫我,别去惹皇上忧心。

夜晚,小兰迟迟未归。

我担心她出事,便去乾清宫查看。

到那儿一看,她正跪在乾清宫门外。

小兰调来这儿当值后,一直谨小慎微。

可终究年纪小,还是惹了事。

“怎么回事?”我蹲下轻声问。

小兰眼眶红红的,解释道:“我不小心冲撞了良妃娘娘,把茶水洒到她身上了。”这良妃娘娘是皇上新宠,她爹在刑部身居要职。

小兰又压低声音说:“可明明就是良妃娘娘故意为难,是她推了我。”我又问了几句,猜出了事情经过。

原来是良妃来乾清宫找皇上,正好丽贵妃也在。

小兰先给丽贵妃奉茶,后给良妃,或许因此惹了良妃不快,便故意刁难,罚她跪四个时辰。

丽贵妃位份高,小兰没做错。

可良妃近日荣宠过盛,在两人之间,倒霉的只能是小兰。

皇上愿意纵容良妃,罚个奴婢也不算大事。

我看到小兰,就像看到了自己,这种事我早已习惯,可小兰是第一次经历。

“小兰,你没做错。

在皇上宫里做事,最重要的就是守规矩。”“那为什么我还要受罚?”“因为良妃是主子,是皇上宠妃,而你是奴婢。

只有记住自己的身份,才能在宫里生存。”这话一出口,我自己都惊到了。

我从未想过,会把最讨厌的话当成道理讲给小兰听。

“记住自己的身份!”皇上说过,李伯也说过。

我心底虽不愿认同,可多年来确实遵循着这句话,所以活到了现在。

如今,我又把这话告诉了小兰。

“还要跪多久?”“还差两个时辰。”“小兰,以后这种委屈你还会承受很多,你有两个选择。”“第一,我进去为你求情,皇上八成会饶过你,但你以后别在这伺候了,我想办法把你调走。”“第二,继续跪,跪完进去请罪。”小兰选了第二个。

我解下披风,披在她身上,“夜晚风凉,注意身体。”路是自己选的,代价也得承受。

时间差不多到了,我扶起小兰,她腿抖得站不稳。

“小心些,进去向皇上请罪。”皇上说你错了,你就是错了。

良妃娇纵,皇上清楚不是小兰的错。

我要让皇上记住这事,这是我能帮小兰做的。

如我所料,皇上没说什么,只让她明日休息一天,后日再来。

我扶着小兰离开,回头看着深夜依旧灯火通明的乾清宫,不禁感叹,当皇帝也挺不易。

回去后,我给小兰擦了药,让她赶紧休息。

她膝盖青肿,疼得厉害,过了许久才迷迷糊糊睡去。

李伯走的那天,是个清晨。

我像往常一样去叫他,刚进门就听见他剧烈咳嗽,我吓得赶紧让人找太医。

太医诊了脉,冲我摇头。

我还没反应过来,只听到李伯模糊的话。

“皇上……”“李伯怎么了?”我没听清。

“皇上……呢?”我眼泪止不住流,又急又难过。

“李伯你别急,我这就让人去请皇上。”这时皇上还没下朝,小兰去干活了。

我派个扫地小太监在殿外等,等皇上下朝拦住他。

可我还是不放心,怕皇上有要事,其他下人不敢拦,可我又不放心李伯。

太医给李伯扎了两针,说能让他多撑会儿。

“皇上……”“小殿下……”看李伯如此念着皇上,我心里难过极了。

皇上心里装着国事、百姓、后宫妃嫔,李伯根本占不了多少分量。

我不明白,他为何还把皇上放心上?这些年,中秋、除夕都是我陪他过。

他每次生病,也是我照顾,皇上几乎没来过。

我知道他爱吃五仁月饼、猪肉白菜饺子,爱喝竹叶青茶。

我知道他嗜酒、嗜酸、爱吃梅子、讨厌吃辣。

我还知道他爱打叶子牌,怕带坏宫人、给皇上丢脸,进宫后就没再碰过。

可皇上什么都不知道。

皇上来了,应该是下朝就赶来了。

我忘了行礼,急忙对李伯说:“李伯,皇上来了,皇上来看你了。”皇上拉住李伯的手,轻声说:“李伯,朕来了,你睁开眼看看。”李伯喘了两口气,轻轻喊:“皇……皇上。”“皇上,政务繁忙,可也要当心龙体啊,少熬夜。”“一定要按时用膳,您本就肠胃不好,当心腹痛。”“天冷了,皇上来时怎么不多穿点,莫感染风寒。”“皇上……”“皇上……”我哭得不能自已。

皇上点点头,哽咽道:“李伯,朕知道了,朕会保重好自己。”“皇上,老奴死后,不要回乡,我……要一直守着皇上。”“好,朕在皇陵外的林子里,给你修个墓。”“舒……舒然丫头呢?”我急忙上前,“我在,李伯。”“我向来最放心你,你是最聪明的丫头。

李伯以后不说你笨了,也不打你了,你可别怨我。”我急忙摇头,“李伯,我从没怨你,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。”“好孩子,你还年轻,我死后别为我难过,去过自己想要的日子吧。”“不要告诉十七,他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,别耽误了他。”我点头,“好,我知道了李伯。”“我这辈子无儿无女,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了。”我几乎哭着喊:“李伯,我给你做女儿,是你救了我养了我,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爹。”“从此以后,我姓李,以后我的孩子也姓李,李伯……爹……我给你传宗接代。”李伯伸手摸摸我的头,“好孩子……”他的手缓缓滑落,我止住哭声,眼泪却不停流。

屋里静得可怕。

父母在,人生尚有来处。

对我来说,李伯六岁时把我捡回家,那就是我的来处。

父母去,人生只剩归途。

我的归途在哪儿?我不知道。

门外太监又来叫皇上,皇上走了,只留下我。

皇宫里那么多人,各忙各的,没人在乎一个下人去世,也没人知道,我失去了最重要的亲人。

小兰回来后,一直守在我身边,眼神里满是担忧,嘴里还不停地念叨:“舒然姐姐,你可千万别出事啊。”我心里明白,我不会有事的。

这出宫的机会是李伯拼尽全力为我争取来的,我怎能辜负他的一片苦心。

李伯下葬那天,皇上亲自撰写碑文,陪葬品堆满了墓室,金银珠宝闪耀着刺眼的光。

“何等的荣耀,何等的体面呐。”我喃喃自语,可人死了,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呢?生带不来,死带不去。

这一年的除夕夜,是我在宫里过的最后一个除夕夜,没有李伯在身边,冷冷清清的。

小兰怕我孤单,特意留下来陪我。

我看着她,她已经出落得越发成熟稳重,眉眼间竟跟我有几分相似。

“小兰,你以前就叫小兰吗?”我轻声问道。

小兰摇了摇头,说:“我以前叫李馨儿,嬷嬷说这名字冲撞了贵人名讳,就给我改了。”我点了点头,这种事在宫里太常见了。

“你以后可是要当女官的,我给你换个正式大气的名字好不好?”小兰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,兴奋地说:“好啊好啊,我也一直想换个名字呢。”我笑着说:“明法令而修理兮,兰芷幽而有芳。

芷兰二字,你觉得怎么样?”小兰重重地点了点头,脸上满是欢喜:“芷兰?舒然姐姐取的,肯定好!”“就当是我给你留个纪念。”我说。

“纪念?”小兰一脸疑惑地看着我。

我只是笑笑,没打算告诉她,我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离开,只希望她不要埋怨我。

春节过后,我开始收拾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,就等着皇上的旨意了。

可皇上却只字不提我出宫的事,我也不敢主动开口。

心里一着急,做事就容易出错。

皇上终于忍不住了,皱着眉头说:“心不在焉的,你就这么想出宫?”我赶紧跪下请罪,嘴上说着“皇上恕罪”,心里却暗暗窃喜,只要皇上愿意提,事情就有转机。

“皇上,李伯之前跟您说过,您也答应了。”皇上轻笑一声,反问:“那又如何?”我紧紧捏着手,一时不知所措。

心一横,我鼓起勇气说道:“皇上,李伯生前送给我一本书,叫《风土游记》。

那书很旧了,看得出他翻过很多遍,可他一辈子都没真正看过外面的世界。”“皇上,奴婢从未出过京城,还没好好感受过长大的滋味,不想就这么在宫里慢慢老去。

求皇上放我出宫吧。”皇上看着我,久久没有说话。

然后他起身,从一旁的书柜上拿了一个匣子,说:“自己看看。”我打开匣子,里面有出城令、通关文牒、我的身份名符,还有大小不一的银票。

我激动得眼泪都快出来了,连忙叩拜:“谢皇上!”皇上叹了口气,说:“不必谢我,这是李伯生前给你准备好的。”眼泪夺眶而出,我看到身份名符是四年前办的,最旧的那张银票日期也是四年前。

原来,李伯一直都惦记着我,早就为我的未来做好了打算。

他自己心甘情愿把一生耗在宫里,却为我铺好了出宫的路。

皇上走上前来,伸手把我扶起来,看着我说:“走吧,明日就走吧。”说完,他转过身,又埋头在一堆奏折里,轻声说:“明日,我就不去送你了。”我看着他孤独的背影,轻轻说了声:“保重。”出宫后,我没有立刻离开,而是去了祁王府。

王府已经荒废了,只有两个老嬷嬷在打扫卫生。

站在王府门口,昔日的热闹场景仿佛就在眼前,家人的欢声笑语还在耳边回荡。

我是祁王府的奴婢,可这里就是我的家,我前二十年最美好的时光都在这里度过。

“李伯,舒嘉,阿成,我要走了。

十七,我等不到你回来了,希望你能够建功立业,得偿所愿。”我在心里默默说道。

番外:二十五岁那年,我在江南开了个饭馆,打算定居下来。

原因很简单,我儿子李忘辰该上学堂了。

街口卖肉的杨大哥媳妇说:“七岁了还不上学,会成傻子的!”隔壁摊卖韭菜的刘三姑却不以为然:“上不上学有啥用,有力气能干活就行。”我的儿子可不能没学识,这两年,我一边自己看书,一边教他。

我相信,他不会落下太多功课的。

二十三岁那年,我在淮阳遇见了李忘辰。

我买烧饼正给钱的时候,他突然冲过来,一把抢过钱就跑。

他那抢钱的技术实在不怎么样,没跑几步就被我抓回来了。

后来我才知道,他是要给阿嬷买药。

我心软了,帮他请了大夫。

可阿嬷还是没能挺过去。

阿嬷跟他没有血缘关系,他们只是两个没有亲人的人,互相依靠着生活。

我看着他哭得那么伤心,想起李伯刚遇到我时,情况可能比这还惨。

我轻轻对他说:“小子,你叫我一声娘,以后我养你怎么样?”就这样,我多了个儿子。

可我没生过也没养过孩子,真不知道母子该怎么相处,只觉得自己多了个小弟。

“好儿子,你叫什么名字?”我问他。

“我叫毛蛋。”他奶声奶气地回答。

“好,毛蛋,你等娘回去翻翻书,给你取个好名字。”事实证明,把儿子当小弟养可不行。

上学堂第一天,他就跟人打架了。

我赶到学堂的时候,两个大姐正对着我唾沫横飞地嚷嚷:“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啊!”“把我儿子打成这样,你得负责!”我看着好好站在一旁的李忘辰,那俩孩子一个流着鼻血,一个脑袋上起了个大包。

我问李忘辰:“没受伤吧?”“没有。”他得意地瞪了那俩孩子一眼。

我又问:“发生什么事了?”李忘辰气鼓鼓地说:“娘,他们几个欺负我新来的,折了我的笔,还拿石头扔我,扔不着就动手打我,结果还打不过我。”那俩孩子还没说话,两个大姐又开始嚷嚷起来。

我听得头疼,等她们嚷嚷完,我蹲下来,语气平和地问那俩孩子:“他说的是不是真的?”那俩孩子低着头,不说话。

他俩娘又开始吵吵。

我实在忍不住了,大声说:“先别说话!”“不是还有其他孩子吗?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。”旁边坐着的孩子都不出声。

我轻声问:“你们夫子有没有教过,君子应以诚待人,不能撒谎?”孩子们点了点头。

我接着说:“既如此,能不能请各位小君子告诉我,刚刚李忘辰有没有撒谎?”“没有。”一个孩子小声说。

我点了点头,说:“好孩子。”那俩大姐脸涨得通红,还想再说什么。

这时,李忘辰大步走过去,拍了拍那俩孩子的肩膀,说:“都说不打不相识,大家以后可以当好兄弟,互相切磋。”“但打不过不能耍赖啊,我把你们当兄弟,你们可不能污蔑我。”那俩孩子听了,顿时大哭起来,说:“好兄弟,我们错了,我们只是觉得好玩,不知道会这样。”李忘辰一把抱住他俩,说:“大哥也有错,大哥下手太重了。”嘿,这就当上大哥了?看来不需要我来解决问题了。

我看着旁边尴尬的大姐,说:“要不……咱先带孩子去看大夫?”

除了上学堂,我还给李忘辰找了个武先生,让他天天早起锻炼身体。

他每次都睡眼惺忪地抗议:“娘,我不想早起。”我义正词严地说:“咱们孤儿寡母初来乍到,不安全。

你是咱们家唯一的男人,得保护好娘。”李忘辰点了点头,说:“我知道了,娘。”于是,他开始想尽办法给自己找个爹,想给家里添个男人。

几个月的时间,他就跟附近所有的未婚男子都混熟了,每次还非要拉着我去看。

说真的,我见过位高权重的渣男皇帝,交过像十七那样有抱负的武将,还见过很多英俊的世家公子。

可能是我有点眼高于顶了,对港口卖鱼的刘二哥、陈阿嬷他儿子,还有我家饭馆对面的布店老板,我真的没那种感觉。

那天我难得去接儿子放学,就听见他又在跟人推销我:“我娘可好了,会做饭,又温柔,你考虑考虑呗。”

我娘啊,那可是温柔善良的典范。

虽说长相不算惊艳,但她聪明绝顶,就没有她办不成的事儿。

“臭小子,我哪里不好看了?”突然,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,紧接着又道,“你这是想给自己找个父亲?”“嗐,我娘都是我自己认的,再认个爹也没啥大不了的。”我轻轻往前挪了挪步子,只见那人一袭白衣,身姿挺拔。

他眉目如画,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扬,透着说不出的妩媚。

我感觉自己的喉咙都干了,甚至听到了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。

他轻轻一笑,伸手捏了捏李忘辰的脸,说:“可我的束脩不多,还要给你们买糖,没钱养你娘啊。”我鬼使神差地开了口:“我……我有钱。”闻声,那人朝我看过来,他乌黑的眼眸温柔又细腻。

这时我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。

“娘,你来了!”李忘辰一声大喊,打破了我的尴尬。

我没敢看那人的神色,一把拉过李忘辰就跑,边跑边说:“李忘辰跟我回去。”“娘,你急什么,那是我们夫子。”“娘,你走慢点,注意形象。”回家后,李忘辰还在我耳边念叨。

“娘,他叫赵思齐,今年二十六,是学堂最有学识的夫子。”“你放心,我都打听过了,街坊邻居都夸他人品好,长得还好看。

县长女儿看上他两年了,他都没答应。”说实话,抛开人品不谈,我得承认自己是见色起意了。

其实李忘辰说得没错,我平时不怎么发脾气,倒不是因为温柔,只是寻常事还不至于让我生气。

我也确实聪明,不然怎么能在短时间内把饭馆开得红红火火呢。

但我觉得赵思齐应该看不上我这样的俗人,何况我还带着个儿子。

可没想到李忘辰那小子,直接把赵思齐请到家里吃饭了。

看到他的那一刻,我就感觉像仙人下凡一样。

“打扰姑娘了,在下赵思齐,是小辰的夫子。”毕竟我侍奉过狗皇帝,这点心态还是有的,我赶紧回应:“赵先生不必多礼,我叫李舒然。”说是来吃饭,赵思齐自己买了熟菜,我就焖了个饭。

李忘辰随便扒拉了两口就跑了,还说:“你们聊,我约了兄弟切磋武艺。”就剩下我们俩,只有我尴尬得不行,赵思齐却淡定地吃着菜。

“李姑娘,在下苏州人,父母双亡,孤身一人,家住城西杏花巷。”我心里琢磨,这怎么有种相亲的感觉?“我从京城来,父亲去世,我只有李忘辰这个儿子。”他抬头笑了笑,问:“听小辰说,你还未成过亲?”我点了点头。

他接着说:“真巧,在下也没有。”巧?“小辰说想找我做他的父亲,不知姑娘意下如何?”我脑袋“嗡”的一下,不过很快就冷静下来。

我都规矩了那么多年,放肆一回又何妨。

我承认自己是见色起意,但无论什么后果我都能承担。

我放下筷子,冷静地说:“我没别的亲人,也没有家长里短的糟心事。”“城东开了家饭馆,生计不成问题,我能养你。

生孩子的事,我想顺其自然。”“只是李忘辰是一定要姓李的。

以后我还想继续住在这里,你可以搬过来。”“我不是嫌弃你,只是搬家太多次了,实在懒得动。”说完我就老脸一红,万一人家没这意思,我可就丢人丢大了。

只听他轻轻一笑,说:“那以后就麻烦娘子养活我了。”就这么着,我跟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人成亲了,感觉跟做梦似的。

李忘辰问我:“娘,我有爹了,以后是不是可以不用早起锻炼了?”我摸了摸他的头,说:“你爹看起来还没我身子壮呢,你还是继续练吧。”

说来也巧,成亲两个月后,京城传来消息,丽贵妃给皇上下毒,还想带着二皇子谋反。

事情败露后,母子俩都被赐死。

我看着墙上贴的告示,心里五味杂陈。

丽贵妃谋反这事,应该是真的,我之前就觉得不对劲。

可二皇子那么小,哪懂这些啊?皇上还是那么狠心。

“怎么了?”赵思齐问我。

我想,除了我,应该没人会在意这种告示了。

我轻轻摇了摇头,说:“没事,回家吧。”他轻笑一声,说:“娘子如此关心国事,实乃大义。”我心里羞愧,我关心的哪是什么国事啊。

这天是赵思齐去陈员外家教学的日子,我从饭馆回来,顺路去接他。

我都不知道有那么多人花重金请他去当私人教书先生,他都拒绝了,非要留在学堂拿那点微薄的束脩。

陈员外都求到家里来了,他才答应每月去上几天课。

我对自己这个夫君真是一点都不了解,而我的那些旧事,也从来没跟他说过。

我问他:“连县令的女儿都敢拒绝,为何会选我?”“娘子人美心善,聪慧温柔,岂是常人可比?”他又开始油嘴滑舌了。

我继续追问,他才告诉我:“小辰打架,你去学堂那天,我就在帘后。”“你在?”他笑着说:“老学究被折腾怕了,找我来处理。”“我到了之后,就看到娘子坦然自若,像清风一样化解了难题。

当时我就想,什么样的男子才能入得了这小娘子的眼呢?”不得不说,跟赵思齐在一起久了,我还真被他夸得飘起来了。

以前做奴婢时的自卑,都被他给化解了。

我生辰那天(其实是我出宫的日子),赵思齐给我带了只簪子回来。

我在宫里见多了珠宝,一看这簪子就知道价值不菲。

“这东西那么贵,你哪来的钱?”平时日常开销我都会放在床前的匣子里,可基本没见他动过。

我不信他那点束脩能买得起这个簪子。

赵思齐一边翻书一边说:“画了幅画卖了个好价钱,就想着给娘子准备生辰礼物。”我还是不信,接着问:“这簪子多少钱?”“四十两。”“画卖了多少钱?”“四十两。”“那么巧?”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,说:“我早就看上这只簪子了,老板说四十两,所以画钱我就只收了四十两。”这也太豪横了吧!这只簪子都赶上我饭馆两个月的盈利了。

虽然不是我买的,但一想到一只簪子花掉两个月的利润,我就肉疼。

他看出了我的心思,说:“娘子不必心疼,以后为夫画了画都交给你去卖,钱都归你管。”“不对啊。”我还是疑惑,“你有那么多本事,为何之前一副穷兮兮的样子?”他皱了皱眉头,说:“也不算穷吧,那时候只养自己一个人,足够了。”“而如今有了娘子,总得给娘子赚些脂粉首饰钱。”“你为何不自己开个文墨房,卖些字画,也能少了中间商赚差价啊?”他往后一躺,说:“太麻烦,而且娘子说过要养我的。”我无语地扶了扶额头,现在我越来越觉得他不是个普通人,但他不说,我也不好多问。

饭馆出了点问题,我愁眉苦脸的。

赵思齐看到了,凑过身来看了看我手中的账目,轻轻笑道:“不如娘子求求我,我帮你解决?”“你有办法?”我眼前一亮。

他却只是笑着不说话。

我试探着说:“夫君帮帮我?”他还是不说话,我急得晃他,说:“哎呀你帮帮我嘛,再不帮我可就养不起你了。”“好了好了,别摇了,帮你。”起初饭馆生意红火,是因为我拿御膳房学来的几道好菜做招牌,还有我从各地学来的稀奇小吃。

可菜式总会被别家学去,这也正常,人家又没偷没抢,就是自己照着样子研究出来的,我也让人研究过其他店的菜式。

赵思齐说:“来饭馆吃的,可不只是饭菜,这些在家里也能做。

你得有其他吸引人的点。”我想了想宫中办的宴会,说:“要有歌舞,不同的价钱坐的位置也不一样。”

他轻轻点了点我的额头,宠溺地说:“娘子真聪明。

不过呢,你得先把饭馆改成酒楼。”我有些犹豫,皱着眉头问:“重新修整得花不少时间和银钱吧?饭馆虽赚了些钱,但怕不够呢。”他看出我的心思,温柔道:“为夫有钱。”我震惊地瞪大眼:“你又要卖画?这得一次性卖多少幅啊?”他平静地说:“城西那套宅子,闲置着也没用,应该能卖个好价钱。”我急忙摆手:“不行,这是你以前的家。”他深情地看着我:“我以前的家在苏州,那只是我暂时栖身的地方,娘子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。”我无奈地说:“钱你出,主意也是你出,要不酒楼开张后你做老板,我躺平算了。”他笑着拒绝:“那怎么行?娘子说了要养我的,可不许耍赖。”唉,造孽啊,我当初就不该说那句话。

赵思齐知道我怕冷,每年冬日都会给我置新冬衣,那衣服穿起来暖和又轻便。

怀孕后,他更谨慎了。

每次出门,他先给我披上狐皮大氅,又塞给我一个汤婆子,把我捂得严严实实。

李忘辰跑过来,撒娇道:“爹,我也冷。”他穿的冬衣和棉帽都是和我一起赶制的,能冷到哪去。

我没好气地说:“李忘辰别找事啊!”他抗议道:“娘,你脾气越来越大了,你以前很温柔的。”我使劲揉了揉他的脸,问:“我现在不温柔吗?”他无奈地捂着脸离开,嘟囔着:“唉,自己找的娘,自己找的爹,以后我得哄着弟弟妹妹跟我站统一战线。”赵思齐无奈地说:“好了,以后冬日还是少出门吧。”我忍不住笑:“我只是不喜欢冬天,也没怕冷到那种地步,能忍。”他认真地说:“过去忍耐或许是形势所迫,现在不用忍了,娘子要对自己好点。”他猜得没错,确实是形势所迫。

他好奇地问:“有时候真好奇娘子经历了什么,你性情天真如孩童,做事却又这么老成。”我打趣道:“想知道,那就拿你的故事来换啊。”我本以为他不会说,没想到他真的把经历都告诉了我。

赵思齐本是地方官员之子,十七岁高中状元。

可那时朝中权臣当道,官官相护,把他的名字换了下去。

父母替他申冤,案子还没到皇上那便被压下,父母被人扣上罪名灭口。

后来皇上收权,设监察部,才洗清冤案。

赵思齐感叹:“皇上是贤君。”哼,做贤君也是要手段的,比如他是个渣男。

我心疼地问:“那你就没想过重回官场?”他摇摇头:“人心复杂,就算我能保持初心,官场也有太多身不由己,一个小决定都可能让别人家破人亡。”我还沉浸在悲伤中,他说:“轮到娘子聊聊自己了。”我语塞:“我没想到你真会说。”他笑道:“我从没瞒过你,是你不过问,我都等着急了。”我犹豫着说:“我也没瞒你,只是……我说我侍奉过天子,你信吗?”他正色道:“我信。

娘子说什么我都信。”我大致跟他透露了些,说:“细致的事,我不想再想,我的经历复杂却也单调。”他轻轻拥我入怀:“娘子那些年心惊胆战、如履薄冰,哪能用单调形容。”我心中感动,十七都未必懂我八成,他却从只言片语中体会到我的心情。

我找了个好夫君,跟他过一生,想想都幸福。

日子平淡又幸福地过着。

李忘辰遗传了我的商业头脑,我打算过几年把酒楼交给他管。

太平日子被打破,南关起战乱,皇上派军队守卫国土。

朝廷大军在此休整时,我把酒楼存粮送过去,遇到了故人。

十七一眼看到我,又惊又喜,激动得说不出话。

此时他已被封为平西侯,是百姓口中的大将军周世奇。

他旁边那个男子装扮、右脸有疤的,我认出是淑妃娘娘。

回到家,李忘辰正教妹妹写字。

十七问:“这是你的孩子?”我点头:“儿子叫李忘辰,女儿叫谢长乐。”十七抱起长乐:“长乐是吗?叫舅舅。”长乐认生,忘辰教她:“跟我一起叫,舅舅好。”长乐乖乖喊:“舅舅好。”十七看着忘辰问:“李忘辰?那你外祖父是?”“李德。”那是李伯的名字。

我对忘辰说:“忘辰,你带妹妹出去玩。”我给十七和淑妃倒茶。

十七几次想说话,却又说不出,大男人也不好意思抹眼泪。

我愧疚地说:“十七,对不起。”我知道他心中难过,立大功回京,能分享喜悦的人却不在了。

他哽咽着问:“你过得好吗?”我真心点头:“好。”“那就好。”一直沉默的淑妃开口:“羡慕你。”我笑着说:“我也羡慕您,您做了寻常女子做不到的事。”我看着她脸上的疤,担心又不敢问。

她不在意地说:“无妨,我自己划的,怕被人看出来。”她又说:“这次蛮夷来犯,部分大臣主张和亲,景华是大公主,是和亲首要人选。”十七霸气地说:“陆家镇守南关,熟悉蛮夷作战,和亲?那我就把他打得和不了。”我问:“小兰还好吗?”十七皱眉,好像不清楚。

淑妃讽刺一笑:“哪还有小兰,只有皇上的兰贵人。

她没你心性坚韧,跟皇上没情分,皇上不护着她,受欺负多了,借着职务之便爬了龙床。”我叹气:“宫中艰难,路是她自己选的,希望她别后悔。”我明白,如果没有皇上维护,我也难在宫中存活。

大军不能久留。

正要走时,赵思齐和儿女们回来了,他们互相见礼,都没说话。

我说:“东西都收拾好了,这几日就走吧?”赵思齐点头:“听你的。”李忘辰问:“干啥去啊?”我说:“这里不太平,我们去苏州看望你祖父母。”他又问:“那酒楼怎么办?”我笑着说:“还想着酒楼,等回来再开业。”赵思齐敲了敲他脑袋:“快去看看还有啥要带的,这一路靠你当保镖。”在苏州赵家祖宅住了大半年,听闻我军势如破竹,蛮夷求和。

五年后,李忘辰开了好几家酒楼,我和赵思齐闲了下来。

那天赵思齐正为我和女儿画丹青,我听到国丧钟声敲响,忍不住落泪。

长乐担忧地问:“娘,你怎么了?”我感叹:“又一个故人离去了。”长乐问:“是谁啊?”我把求助目光投向赵思齐:“他是……他是……”赵思齐支开长乐:“去看看哥哥回来了没有?”他抱着我,轻声说:“他是大梁的皇帝文博礼,故人不在了,我还在,我会一直陪着你。”